趁著沈氏給金老夫人送花的空當,玉破禪已經被金蟾宮拉出了屋子,金折桂也緊跟著出去,到了廊下,就見天色陰霾昏暗,院子里雪花飛舞,幾盆紅梅傲然綻放,一時間原本看似稀疏尋常的院子也變得如詩如畫。
“蟾宮,等雪停了再去。”玉破禪拉住要沖向院子里的金蟾宮,低聲哄他說,“你老實一些,明年我送你一匹小白馬。”
“當真?”金蟾宮聽說有自己的馬,立時老實下來。
“當真。也給小前輩一匹。”
金折桂偷偷瞥了玉破禪,再三地想玉破禪還算不錯的人,玉家還有那規矩,至少比嫁個不相識的,然后整天琢磨著怎么跟小妾斗強,于是拄著拐杖過去,示意初丹、初翠站遠一些,輕聲道:“破八,我答應跟你好。”心里覺得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該羞澀一些,可惜她對著玉破禪羞澀不起來,這句話顯得硬邦邦的,突兀得很。
玉破禪扭頭,狐疑道:“小前輩,咱們什么時候不好了?是我nǎ里得罪你了?”低頭看著她仰起的小臉,心里滿是疑惑。
“姐姐跟破哥哥不好了?”金蟾宮扯著玉破禪的衣裳狐疑地問。
金折桂一怔,見沈氏還在看著人仔細搬水仙花,便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鏈,嘟嚷道:“別裝傻了,這個好跟那個好不一樣。”原本她跟個毛頭小子告白心里就十分尷尬,偏這小子還裝傻充愣。
“姐姐也有這手鏈?”金蟾宮轉身沖白鷺喊,“白鷺姐姐,破哥哥送我的手鏈呢?”
“我去找。”白鷺忙向屋后金蟾宮房里去。
“白鷺姐姐也有這手鏈?”一個丫頭看白鷺拿了手鏈出來,就問。
手鏈拿來,就連初翠、初丹也笑了,“白鴿姐姐也有這手鏈?”
“到底有多少人有這手鏈?”不是定情信物嗎?金折桂不由地有些惱火,怎么會人人都有玉破禪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原來小前輩喜歡這手鏈,家里還有一包袱,回頭都送你吧。”玉破禪沒想明白那個好到底是怎么好。
“一包袱?”金折桂有些頭暈了,自己權衡了許久,終于決定答應玉破禪了,怎么又有這么一出?
玉破禪提起那一包袱,便頗有些自得地說:“在揚州的時候我就瞧見因為那邊打仗,京里很多原本要買到揚州青樓楚館的香料賣不出去。就賣了我房里的東西把香料買下來了。等你們家外頭圍滿了臭豆腐攤子,我就開始賣香料了。有上好的香料,也有叫下人們抓一把,直接灑在爐子里熏屋子的便宜香料。還有些丫鬟們用的帶香味的手鏈、香囊。賺了些小本錢,我又想等你們家沈家等臭味沒了,定然膩煩了熏香,喜歡自然的花香。就跟母親借了本錢,一早買下了不少水仙花、紅梅花。只在城南,花就賣掉了不少,如今已經收回本錢了,明年就跟梁大叔一起去西北販馬,反正梁大叔懂這一行。”
“破哥哥好厲害!”金蟾宮不大懂得玉破禪的生yi經,但看玉破禪意氣風發,就趕緊稱贊他兩句。
金折桂的嘴巴一時間閉不上了,眨了眨眼睛,反反復復地看著玉破禪,最后咬牙切齒地問:“破八,你從我家、從我外祖母家賺了多少銀子?”她還以為玉破禪對臭豆腐執念頗深,沒想到,人家早就改行了,甚至,人家一早盤算的就是賣香料!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就九百兩,都是些小本買賣。”玉破禪撓了撓頭,頗為懊惱就因玉夫人不肯多借他銀子,錯過了賺銀子的大好時機。
“哈?”金折桂又傻住,甚至開始疑心金家外頭的臭豆腐攤子是玉破禪有意……不,應當就是他有意的!玉破禪果然是憨面刁!
“九百兩……”沈氏從屋子里出來,恰聽見這么一句,不覺笑意更濃,“我是婦道人家,出不得家門,若是能夠,也像玉小哥一樣賺銀子去。”
玉破禪笑道:“伯母謙虛了,我人小,本錢不多,雖有心做大買賣,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流走。幸虧沈家的老祖母拿出二百兩銀子、兩位伯母拿出四百兩,不然,如今我也不能跟著梁大叔去販馬了。”
“破八,你來我們們家,是來集資的?”金折桂聽出玉破禪的下之意,不禁瞠目結舌,怎么瞧著,玉破禪都對她沒什么興趣,甚至,他這會子只顧著攛掇沈氏集資,都沒功夫答復她。
玉破禪并不懂集資這個詞的意思,況且此時明擺著沈氏對他的買賣感興趣,便專注地對沈氏說:“如今正打仗,天底下的戰馬都用上去了,折損了不少戰馬。朝廷的馬匹晚輩不敢碰,可是閥閱世家里折了馬,就必要在戰后補上。是以,這委實是個賺銀子的好時機,若錯過了,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賺銀子。”
沈氏沉吟一番,心覺玉破禪說的有道理,各家里的蓄養的馬匹,數目是一定的,戰時折損,戰后必定要補上,點了點頭,笑道:“少年人上進總是好事,我們們深宅女子也要賺些銀子買脂粉才行。玉小哥就替我也賺賺銀子吧,我這邊銀子不多,只有,”伸出一根手指,又瞥了眼身邊的金折桂并丫鬟們,“這是我的體己錢,就這么些了。”又沖白鷺道:“領著玉小哥去見見三夫人。”
“多謝伯母。”玉破禪對沈氏拱手,一轉身,想起一事,又對金折桂說:“小前輩,回頭我就叫人把一包袱手鏈送來。”心急去尋岑氏“集資”,便撐著傘跟著白鷺去了,等聽見金蟾宮跟在他身后跑步的聲音,又把金蟾宮牽住。
金折桂遙遙地看著玉破禪雪中一晃神就長高了許多的身子,悶悶不樂地想她果然一廂情愿了,心里難堪,只覺得自己竟然意、淫了人家純潔少年一個月之久,萬幸玉破禪是當真不知道,不然……因心里尷尬,便摟著沈氏的臂膀問:“母親,你一根手指頭是多少銀子?一百兩?”若果然只有一百兩,何必神叨叨地比手指,直接說出來就得了。
沈氏伸手在金折桂頭上一戳,“鬼機靈!”說罷,便又折回屋子里算這次從玉破禪手上買梅花、水仙的銀子。
瑞雪一直從年前落到年后,玉破禪自從來金家集資過一次后,就仿佛卷款潛逃一般,從金折桂眼前消失,只留下一包袱金折桂原以為是定情信物的手鏈。
開春后,揚州大捷的消息開始頻頻傳來,無數金折桂、瞽目老人沒聽說過、沒見過的青年俊杰據說在揚州屢立軍功。一時間,京城里多了很多膽識過人、智慧超群的后生。
隨后又據說玉家英雄出少年,玉家入禪在師父范康的教導下智破敵營,不費一兵一卒拿下樂水、瓜州的消息。金折桂對這消息嗤之以鼻,但因梁松他們都去西北販馬了,待要跟旁人分享她對玉入禪的鄙夷之情,一時間又找不到人。
聽說了那么多“前方戰線”的消息,金折桂自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沒成想,到了八月,忽地又傳來一個消息,這消息膈應得金折桂半天醒不過神來。
據說衛國公公子蕭綜被擒后,行刺了寧王,最后跟寧王同歸于盡,然后留下令妻子金擎桂改嫁的遺。金擎桂聽說蕭綜留下的話,感動得痛哭流涕,鬧著要給蕭綜守寡。衛國公府蕭夫人安慰她許久,甚至跪下求她,又認了她做女兒添了嫁妝,金擎桂才勉強答應改嫁,又許下在金家給蕭綜守兩年,。
金折桂坐在自己如今的院子塞鴻齋里,聽說這消息的時候,只能對從揚州趕來的戚瓏雪老氣橫秋地說:“這世道,哪哪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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