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
71、分贓了
金秋八月,金桂飄香。
塞鴻齋在金家西邊,麻雀雖小,卻是五臟六全。小小的一明兩暗三間屋舍,前后院卻寬敞利落得多,里頭并沒有假山石、高大樹木、溪水河流,只是種著些薔薇、荼蘼。
收拾收拾,后院便倒騰出一大塊空地給金折桂做盆景用、給戚瓏雪曬藥材。
自然,這塞鴻齋還有一樁如今用不著的好處,那就是再向西的一所大院里有條通向外街頭的巷子。
戚瓏雪一身雪白孝服,恍若揚州瓊花一般冰清玉潔。因金家還沒出孝期,她這身打扮在金家也不算突兀——實際上玉家兩次三番來請,她只說自己有重孝在身,去了玉家怕沖撞了人,如此若去了,必要換上顏色淺淡的衣裳,就不能全心為父母雙親守孝,因此婉拒了。如今只等追去西北的蒙戰,還有去西北販馬的梁松、月娘等回來,有人給她做主,她再搬出金家。
這會子的桂花香氣彌漫在塞鴻齋里,又有簌簌桂花儒雨般從樹上落下掉在膝上。
戚瓏雪捧著一卷借著范康名頭從無著觀里借來的醫書,看已經丟了拐杖的金折桂老氣橫秋地用糯米汁在石盆里黏上假山石,因是揚州那邊的知情人,便也跟金折桂一同罵道:“哪哪都黑。”
才罵了一句,就見沈氏給戚瓏雪的丫頭攜云、雋雨滿臉歡喜地走來,“阿五小姐,你家的東西送來了。夫人說,老爺在信上說你孤身一人進京,好歹送點子你家里頭的東西,叫你睹物思人。”
戚瓏雪拿著醫書遮住自己的嘴,她家里已經被燒了,就連菱花窗子都被人使壞地搗毀,若有能睹物思人的東西,她一早就會把東西帶進京,此時不明就里,卻也不好問出來,就疑惑地看向金折桂。
“哪哪都黑,唯有金子是黃的,銀子是白的。”金折桂瞬間便明白戚瓏雪多出來的家當是nǎ里來的。那定是金將晚早先許給眾人的銀子了,若不說是戚瓏雪的家當,將來戚瓏雪怎么好把東西拿出來。
“所以,一切向錢看?”戚瓏雪聽金折桂暗示,便也了然。她如今也算不得十分清高,畢竟安身立命要緊。乍然聽說該給她的銀子來,立時欣喜若狂,拉著金折桂就去前院看。
塞鴻齋的前院里種著兩棵高大的桂花樹,樹下高高的石臺上擺著金折桂已經做好的盆景,其中貼著左邊臺階下放著一個笨重樸實的石頭馬槽,馬槽里用假山石、苔蘚、雨花石等弄出了山水田園景致,湊近細看,可見水里還有只幾日才動彈一下的巴掌大烏龜。
這會子院子里熱鬧得很,昔日以為戚瓏雪一窮二白的人眼瞅著五個沉重的箱子抬進塞鴻齋,有矜持的,如冷氏、寧氏,就遠遠地在自家房里腹誹:那小孤女看來有些身家;有素來熱情的,比如岑氏,雖不立時向塞鴻齋來,卻也費心地跟沈氏打聽怎地戚家的東西就能在揚州保全了。
等箱子抬進里間,金折桂叫初翠、初丹、攜云、雋雨在屋子外守著,然后跟戚瓏雪一起拿鑰匙開了箱子上的鎖。
只見一個箱子打開了,里頭一串珍珠項鏈就滑了出來,向內看,卻是雜亂無章的堆著金銀珠寶,另一箱,也是各色玩物。再開第三個箱子,終于瞧見了整齊擺放的銀錠子。第四口箱子,一打開就是中藥味,里頭碼放一盒盒名貴藥材;第五口箱子里,就裝著一些零碎的揚州土物,上頭擺著一封信。
戚瓏雪拆了信跟金折桂一起看,里頭卻是金將晚親筆信,信里只說僧多粥少,銀子怕不如戚瓏雪想的多,請戚瓏雪見諒,后是一句兵荒馬亂,玩物不好折現,叫戚瓏雪先在身邊放兩年再處置。
戚瓏雪原本只以為能撈到幾萬兩就撐天了,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幾箱子,念叨著“阿彌陀佛,金將軍委實是個好人。”伸手拿起一件珍珠衫,臭美地將珍珠衫披在身上照鏡子,聽珍珠嘩嘩的聲音,鏡子里自己雪白的臉龐被珍珠映得越發細膩,又低聲笑道:“金將軍太客氣,只這些就不少了。”
金折桂眼饞地來回將四個箱子摸了摸,“世態炎涼,你快將東西收了。然后把揚州的土物叫人送出去,免得有人懷疑你是肥肉,又要算計你。”她素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猜度人的,況且若有人知道無父無母的戚瓏雪,生的貌美如花又富得流油,難保不算計她,來個財色兼收。
戚瓏雪點點頭,趕緊將箱子鎖上,然后只留下裝著土物的箱子,叫人進來把裝了金銀珠寶、藥材的四口箱子放進塞鴻齋小庫房里,然后再吩咐人把揚州的土產送給府里眾人。
“走,去問問母親我的呢。”金折桂此時不用拐杖了,走路姿態雖不甚好看,但不妨礙速度,拉著戚瓏雪就向前去,路上路過金玉桂的秋居、金湘桂的貫云院,見這兩個院子門口的婆子殷勤看來,笑了笑,又向前去,穿過一道巷子,見著金朝楓一溜煙地跑向二房,遇上了金折桂、戚瓏雪,他就停住腳,偷偷去覷戚瓏雪。
“五哥哥跑什么?”金折桂問,“仔細祖父知道你沒事又向后院跑,又罰你抄書。”
金朝楓低聲說:“五妹妹,大哥哥的東西運回來了。”
“真的?”金折桂心想金朝梧這次果真賺銀子了?“不妨礙五哥哥發財,五哥哥快去吧。”
金朝楓答應一聲,待要走,又回頭對金折桂低聲說:“六妹妹仔細一些。”說完,便趕緊向二房跑去。
金折桂、戚瓏雪對視一眼,默契地撅嘴,又趕緊向沈氏那邊去,在門邊瞧見了被沈氏打發出來的岑氏,果然岑氏原本就待戚瓏雪客套,此時越發熱情了。
“阿五姑娘,下個月是我生日,正好家里出孝,還請你賞臉去坐坐。”
戚瓏雪瞅了眼自己身上的孝服,為難道:“三夫人相請,原不該辭……”
“哎呦,是我忘了,只是阿五姑娘也快出孝了吧。正好家里要做顏色鮮亮的衣裳,回頭叫大嫂子給你先量身量再挑布。魁星,莫忘了跟大嫂子說。”
金折桂笑盈盈地答應,待岑氏走了,就低聲對戚瓏雪說:“三嬸怕是猜到了。”
揚州戰火不停,戚家哪有那么多好端端的家當送來。
戚瓏雪道:“幸虧三夫人心腸好,她知道了也無妨。”
“阿五,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不是只有害人才叫人害怕。”金折桂在心里腹誹,跟戚瓏雪兩個還沒進屋子,就聽屋子里金蟾宮叫道:“叫我財神爺!”
“財神爺是送財的,不是貪財的。快把東西放下,你不是要做風流才子嗎?怎地一身銅臭?”沈氏連聲罵道。
白鷺笑說了一聲“小姐、阿五姑娘來了”,就把簾子打開,金折桂、戚瓏雪二人進去,險些被閃花了眼,只見金蟾宮坐在條案上,頭上歪戴著一頂金冠,懷里抱著兩個沉甸甸的金元寶不放。
“風流才子愛美人,快,蟾宮,把東西給美人姐姐。”金折桂看沈氏去搶金蟾宮的東西,金蟾宮就在條案上跑,趕緊走過去伸手討要。
金蟾宮自是對金折桂的話無所不從,在條案上站定,咬牙使勁地將手上的元寶遞向戚瓏雪,“美人姐姐,給!”
“要死了你。”金折桂不禁嫉妒地看向戚瓏雪。
戚瓏雪含笑伸手將元寶接住,然后嗔道:“蟾宮也有六七歲了,怎地還這么頑皮?”
“阿五姐姐,我才跟母親背過書呢。”金蟾宮身子向下一歪,果然見戚瓏雪唯恐他跌倒了,兩只手拿著金元寶就伸直了手臂迎過來,便撲在戚瓏雪懷里,兩只手繞著戚瓏雪的脖子,親了一口,得意地對沈氏說,“母親,我把阿五姐姐占下了,這是你兒媳婦,你可得好好待她。”
這話是金閣老這大半年來每常跟金老夫人說的話,如今金蟾宮學來了,就原封不動地說給沈氏聽。
沈氏又氣又笑,趕緊將金蟾宮從戚瓏雪身上撕下來,“前頭是看你在外受苦才縱著你,等你父親回來,看他怎么收拾你。”又對戚瓏雪說:“對不住了,阿五姑娘。”
戚瓏雪臉上紅著,將金元寶放在條案上,羞澀道:“他小孩子家,沒事。”又看金蟾宮要上來摟她的腿,忙作勢嗔道:“蟾宮,你再這么著,可就是個下流胚子了。”怕沈氏在意,忙看了沈氏一眼,“風流才子是規矩知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