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大雨中,亭子外的芭蕉上不住地傳來啪嗒啪嗒地聲音。
金折桂漸漸地覺得這些聲音離著她都遠了,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一聲接一聲中,許久胸腔中回蕩著一股陌生卻又令人向往的青澀甜蜜,仿佛是一瞬間,自己上輩子的蒼白枯燥,全部被這青澀甜蜜填滿。
“破八……”金折桂覺得自己該羞澀一下矯情一下,至少要露出個芳心被玉破禪打動的模樣,可猶豫躊躇了半日,往日的演技統統不頂用了,幾乎是局促地看著玉破禪,滿心里想著自己也得說一句跟一輩子有關的話,才不辜負這良辰美景,可到底說什么,任憑她往日里千伶百俐,此時也雕琢不出一句話。
玉破禪又仰頭去看,見金折桂局促得兩只鳳眼眼尾越發翹的厲害,“想不出來怎么回答我,可以撒個嬌。”
金折桂噗嗤一聲笑了,隨后用手在玉破禪肩頭一推,自覺自己在金老夫人、沈氏、金將晚跟前沒少撒過嬌,怎么這會子該撒嬌的時候,偏偏又笨手笨腳的了?又覺推玉破禪的那一下太重了,又輕輕地補了一下。
玉破禪看金折桂一反往常,不禁也覺自己又年輕了兩歲,有意逗她道:“早先你說你答應跟我好的時候我沒聽見,如今你再補上一句,就說你答應我替你揉一輩子腳。”
“幼稚。”金折桂把頭偏過去,隨后看玉破禪還等著,就用手在他臉上一戳,“本城主夫人答應你替我揉腳,揉得好,賞你一輩子,揉得不好,”有意拖長了腔調,看玉破禪巴巴地等著,就道:“罰你一輩子。”
“謝夫人賞。”玉破禪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臉,“也不知道你祖母喜歡我這樣的不。”
“臭豆腐你能叫她吃了,還怕她不喜歡你?”金折桂悻悻地,看玉破禪人家只想要單純的調**,自己卻總往偏處想,暗道自己到底是年紀大了一些,兩輩子加起來,正處在如狼似虎的年紀。
玉破禪先點頭,隨后道:“原來子規城城主都成臭豆腐了。”手指在金折桂腳底一撓,看她怕癢地來推他的手,就又撓了兩下,看她腳上羅襪滑下,露出比脖頸臉龐更白皙的肌膚,忍不住拿著手去撫摸。待看見在雨幕中,一道身影慢慢地向這邊走來,立時撿起繡鞋給金折桂穿上,然后起身在石桌邊站著。
“八哥、小前輩,原來你們在這邊。”玉入禪微笑著撐著傘走來,下擺上濕了一片,狐疑地看著玉破禪、金折桂,想要找出他們不軌的蛛絲馬跡,看來看去,見金折桂衣衫整齊,玉破禪也沒什么不對勁,忽地安心了許多……繼而,猛地想,自己為何會安心?他們做出點什么事,然后被玉夫人棒打鴛鴦,自己豈不是更有好戲看?
“老九?老九?”玉破禪一連喊了兩聲。
玉入禪仿佛入定的老僧忽地被人驚醒,自從被范康教導后,就一直浮現在臉上的笑容不覺徹底消失。
“出事了?”金折桂趕緊問,看玉入禪臉色,就猜測當是十分嚴重的大事。
“……我想先回京,我還是四皇子的伴讀,妙彤的事,得仔細問問四皇子……還有,既然跟湯家定親了,總得去湯家看看,還有阿烈,得回去好好地跟母親說一說……”玉入禪心神大亂,待瞧見玉破禪將手覆在金折桂手上,心緒越發紛亂。
“你是不是想先回京搗鬼?”金折桂微微瞇著眼睛,眼神銳利地盯著玉入禪。
玉入禪臉上的笑容不覺又回來了,心緒漸漸散去,腦海歸于平靜,滿心里防備著金折桂的試探,笑容如春風拂面一般,“小前輩多慮了,難道我跟著小前輩那么久了,小前輩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就因為知道,所以不得不防。”金折桂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跟玉入禪之間有借有還,況且玉破禪若跟她成了,她勢必是要跟玉破禪一起離開玉家的,這又是對玉入禪有利的一樁事,如此,玉入禪到底為什么那么不喜歡她做他嫂子?
玉入禪干笑兩聲,“八哥,我想母親、父親了,況且,我原本就沒想離家那么久。”
“那上次祖父來,你為何不跟著他走?”玉破禪問。
玉入禪道:“上次看八哥事多,因此想多陪著八哥。”
“你撒謊。”玉破禪道。
玉入禪不解,待看玉破禪看他腰上,低頭就瞧見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掛在要帶上的穗子搓成了一條,心想早知如此,自己還不如直接不告而別……只是,自己方才尋過來,心里想著的是花園里沒人,興許這兩人會做些茍且之事?
“老九?”玉破禪又喊了一聲,奇怪玉入禪今日怎地總在走神?
玉入禪回過神來,身子一震,依稀察覺到自己往日沒有察覺到的事,不覺將自己嚇了一跳,心內嘲諷自己道:那臭丫頭害得你在青梅竹馬的戚瓏雪面前丟丑,害得你被范康接二連三扒掉褲子,害得你趴在溪水邊,喝水喝得兩腳發軟、兩眼泛青,害得你直到如今都不能……更害得你胸口有王八蛋三字,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你竟然對她有不該有的心思……自嘲地連連冷笑,待瞧見金折桂不耐煩地看他一眼后,又含笑地轉向玉破禪,不禁又有些恍惚,心里百味雜陳,再次心緒凌亂,半天整理出心中的一句:她為什么看我的時候不這樣?待瞧見金折桂轉頭又看向他,見她臉上對著玉破禪的笑意還沒收去,立時又想:她這樣看我,莫非又想害我?
“玉老九,你到底要說什么?”金折桂不由地提高了聲音,看玉入禪已經將腰上穗子搓得變形,善解人意地拿自己身上的禁步絲絳給他接著搓。
玉入禪接過禁步,兩只手之間隔著一束絲滑的絲絳,終于覺得心情好了一些,別扭地道:“多謝……既然八哥不肯叫我先走,那我就留下。”一時恍惚,還沒拿傘,就要向外去。
“站住。”玉破禪道。
玉入禪只當玉破禪看穿他的心思,還不肯放過他,心驚膽顫地轉過身,不敢去看金折桂,只面對著玉破禪,渾然不覺背上被雨絲打濕。
“你說你成親后,就要立業。想好了怎么立業了嗎?”玉破禪看金折桂從石桌上下來了,就叫玉入禪在石凳上坐下,三人坐在一處后,就跟金折桂看向玉入禪。
“……等成親后再說。”玉入禪自然是早想好了,他先回京,先去見太上皇、皇帝,把子規城如何重要,以及如何不動聲色地把子規城納入朝廷的半途中等等都說一遍;再拿著子規城替太上皇、皇帝監視著秦王等一干亂黨的事細細奏上,先下手為強,先得了朝廷嘉獎,掛上子規城城主的名頭,然后再去玉將軍軍營里混上兩年,得個軍功,這輩子就圓滿了……
“你是要給玉家頂門立戶的人,怎么能如今還沒想好?”玉破禪對玉妙彤、玉入禪多少是有些愧疚的,畢竟身為兄長,他從瓜州回來后,就只顧著自己,不曾管過他們二人,如今玉妙彤沉迷于賭博,玉入禪又立身不正,雖這不是他的錯,但他也想盡力彌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