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沈哲子的手腕并肩而立,笑語道:“離都年余,日新月異。都內百業興旺于廢土之中,我也聽皇太后陛下倍,維周你于此可謂功不可沒!”
“皇太后陛下厚愛,劉公盛贊,實在讓晚輩受寵若驚。”
沈哲子連忙謙虛說道。
“方今之世,人能做事,已屬不易,何況能建人所未及之功,不必過謙!”
劉超指著河道上那密密麻麻的貨船,感慨說道:“四方物用,俱輸京畿,如此盛況一幕,我已經久有不見。維周你能促成此事,實在是居功至偉,無論怎樣盛譽都不為過。”
講到這里,他已經忍不住長嘆一聲:“老實說,原本對于吳人,我是不乏偏視。甚至于對維周你家門戶,也曾存怨望。國鼎偏安東南,已是國運困蹇,當此世更應捐棄前嫌,共匡君王,壯我晉祚……”
“劉公此,晚輩卻有不同看法。”
沈哲子聞后正色說道:“誠然忠君體國,人之大善。執此者雖獨行萬里,不損其志!但方今之世,南北俱有波蕩,自顧多有不遐,人多長憂旦夕禍福,不沐王道光輝久矣。明識者,應以彰顯王統為己任,不可自恃己長,懷怨絕遠于眾。”
在這樣一個世道下,沈哲子對于劉超和卞壸這樣矢志忠君、一心想要重振皇權的忠臣,不乏欽佩。但也不得不承認,這類人自身道德素養雖然高,但卻不懂得和光同塵,以自己的道德標準去約束別人,結果只能落得形單影只,乏人呼應。皇權的衰落是大勢所趨,并不能說提高人的忠義觀念就能挽回。
劉超聽到沈哲子這么說,心內其實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細想想,沈哲子其實并沒有說錯。相對于他們這種空喊口號的人,沈哲子就算是有什么私心,并不算一個純人,但所促成的局面,卻是他們所做不到的。
接著,沈哲子又指著那水道說道:“時人不乏薄議,賈事傷農,人多從于逐利,卻忽略耕桑。此其實也是失于公允,多寡不均,人世常態。天南海北,地力有差,人力有差,未可一概而論。譬如生而君子,長憂君王,生而庶民,長憂家計,實難高標一論。人有所長,地有所長,以人之短窮競非長,勢必會事倍功半,勞力傷民。”
“袖手空談,不審其實,這已經是世風長久積弊。”
劉超在京府待了那么久,眼見著原本的京口因商賈貿易而越來越繁榮,漸有陪都氣象,所以對于商賈之事倒也并不過分抵觸。聽到沈哲子這么說,不免有感而發,長嘆說道。
“但無論怎么說,這鼎倉能夠畢集四方物力,集用于社稷萬民,這已經是大大善政,不應偏望。早年在京府,我也多邀你家叔父深談賈事,可謂受益良多。如今歸都來,維周你如果有什么疑難,直接臺中道我。”
講到這里,劉超又笑起來:“公府或是不乏閑任,臺閣也不會奪你從容。只是前轍尤深,維周你就算是來了,我也盼你能手下留情。”
沈哲子聽到這話,不免大感羞赧。類似的語,前不久溫嶠也跟他說過。如今他在臺中,也算是一個頗為著名的刺頭,乃至于有人游戲開賭,下一個遭殃的主官會是誰。不過究竟留不留他,王導那里還沒有確切答案,沈哲子也不好旁若無人的去找下家。
盡管人力準備還算充分,要填滿那整整三十六個大倉,也用了兩三天的時間。那些觀禮者自然不可能一直就在那里眼巴巴看著,事實上這些倉房物儲本來就是擺出來看,取一個視覺沖擊,給投資者以信心。事實上鼎倉真正值錢的產業還不在這里,而是都中那大片已經建好或是未建的諸多產業。
臺臣觀禮很早就退場,沈哲子這里卻沒有急著離開,正好趁著這個時間約見一部分商賈,順便解決掉陶弘來請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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