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謝尚自己內心而,他當然知道駙馬所倡導的這種勇進勤勉對世道、對個人都更加有益,否則也不會選擇北上建功。而他的堂弟謝奕,也的確因此而時譽鵲起。但是從感情上來說,謝尚心情難免還是有些失落,主要則是感慨于父輩那一代的努力終于還是免不了被世道所拋棄的宿命。
今夜這一場宴席并沒有持續太久,大概是這些鄉人們也不愿做打擾人家夫妻久別重聚、帷門密語的惡客,所以等到風雪稍稍停下,俱都起身告辭,就此散場。
那些人雖然走了,沈哲子卻也沒有時間轉身折入香閨,還要與謝尚等人談論一下江東近期的形勢變化。他這里雖然已經得到快馬急報,但是具體的細節所知仍是不多。
鄉人們俱都退場之后,沈哲子等人俱都轉入側殿。這一次便沒有了太多外人,除了謝尚和庾彬之外,還有杜赫、紀友等一眾淮南屬官,十幾人小爐圍坐夜話,氣氛倒也不錯。
各自落座后首先開口的便是紀友,他在淮南主要負責各類給用倉儲,此前負責將公主一行那近百輛車的物貨登記入庫,一直忙到了現在,甚至連剛才的晚宴都沒能參加。
一俟落座,他便翻開那長長的貨單,感慨道:“今次公主北來所攜物貨,不乏珍品,多有時用之物,倒是略解鎮下物用之乏。”
說話間,他便歷數這些物貨種類。江東那些人家送禮,倒是也還懂得考慮實用性的問題。除了皇太后所賞賜的一些禮器僅具擺設之用外,其他不乏銅、鐵、棉、麻、皮革、肉、脯之類的稀缺物用。這些東西在江東或是籌措不難,但是在如今的淮南,尤其是水路運輸完全停擺的情況下,實在算是應時禮贈。
杜赫在席中聽到這話后不免皺眉道:“我等眼下俱系國任,官用私有還要裁清。這些物貨都是公主私奩之物,不可直接錄入府庫。”
紀友那里也是一時忘形,聞后便笑一笑:“道暉兄所,我又怎會不知,這些物用都是另冊收錄。來日如何納入府用,自然還要再請示公主。”
沈哲子聞后倒是也忍不住笑一聲,其實他過江以來,公私之用便一直沒有一個準確的界限。這倒不是因為他公私混淆,問題是臺中那里根本就沒有物用資助撥發,而早前的淮南、梁郡等地俱都一片久戰廢墟,在地方上也根本獲取不到什么物用,幾無財政可。他不想受此掣肘,兼之北上以來戰事連場,如果不是事從權宜,也根本支持不起運作。
不過如今淮南局勢總算得以穩定下來,財政方面還是要架起一個穩健清晰的構架。倒不是他吝惜于自家財貨不愿輕施,事實上到了如今這個局面,就算沈家江東豪首的家底投入到淮南中來,能夠發揮出的作用也已經少之又少。如果還保持這種公私糾纏不清的局面,未來也會成為他受人攻訐的一個罪證。
不過想要完全將公私割舍開,也不是那么簡單,且不說沈家自己近乎獨力的將梁郡創建起來,單單此前江東鄉人們往淮南投入的物貨,其中還牽連著沈家在吳中鄉土一些資產置換。加之那些鄉人們此前大手筆的投入,才換來如今淮南大好的局面,而這還僅僅只是沈哲子整個北伐計劃的開始,所以是一定要確保鄉人們此前投入的回報,才能給未來的淮南拉來更多的助力。
眼下的淮南,是兵壯內虛民疲,底子還太單薄。沈哲子在構思這些財貨交易的時候,還要緊扣一個原則,那就是人、地這兩個基礎,絕不容許私相授受。甚至就連他們沈家自己,沈哲子都不打算大規模的圈地自肥。所以,對于未來淮南的經營,沈哲子是打算將鼎倉主體拉到淮南來,將鼎倉作為主要承銷商,用類似國債的形式來維持淮南未來的建設和繼續向北發展用兵。
但是如今的鼎倉已經是臺城財政最大的一塊,哪怕此前是由沈哲子親手締造出來,不過現在隨其壯大,他是不能再視作庭門私產而任意處置。
想要從臺中虎口奪食,難度可謂不小,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將臺城打散,甚至連一個表面的聯合都不能有。最關鍵的一點,便是要將王導這個對于時局有著特殊意義,并且有能力籠絡各方的人給踢走,或者暫時讓王導不再具備這種能力。此前臺城中那一番人事調動,核心目的便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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