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已抵野王,再前行三五日內便可達孟津。只是前途多強梁橫阻,少不了要有交涉沖殺,還請先生稍忍驚擾之苦。”
那羅兵尉講到這里,忍不住嘆息一聲:“石堪鼠輩,徒負大譽卻內忌賢良,我等遠奔禮進,其人即便內怯不敢過河奔援,如先生之賢,也該禮送一程……”
他們這一行人,乃是困守陳留郡的陳光使者,奉命過河向羯胡魏王石堪請求援助以解淮南軍壓境的兵危,結果卻在石堪那里遇冷碰壁。求援無果,只能再自鄴城西奔途徑河內前往洛陽,希望能夠在洛陽桃豹那里求取到一些援助。
兵尉名為羅根,負責護送身邊這名綸巾中年人。而中年人則名為盧德,本身乃是兗州寒流野人,幼學縱橫、刑律,鄉中頗負才名,受陳光禮聘引用,屢獻善謀,陳光能夠在淮南軍圍剿下堅持這么久,也是多賴其人謀力,因而對此人頗為敬重,甚至將之比作河南右侯。
聽到羅根這么說,盧德也是忍不住嘆息一聲,指著河灣荒野惋惜道:“石堪其人確是勢大于實,舊年因其武功而被世龍豢作假子,趙國橫亂,其人假于時勢得竊韓魏故地,但卻智淺難為大謀。徒居河內腹實卻不能施治取惠以壯軍事,一念南返又不得其徑,空擁重兵卻坐望江東小兒逞兇中原,虛大之勢,衰亡不遠啊!”
那羅根倒不關心石堪其人其勢如何,只是回望河南鄉土方向,眸中充滿憂色:“我等離境已有月余,以先生預見所觀,如今鄉土態勢是否還可稱善?”
聽到這個問題后,盧德又長嘆一聲:“陳公雖是亂起,但卻是深切鄉情以順取治,鄉徒所共望,以此雖然未可權之以勝,但自保但自保應是無困。淮南之軍觀之勢大,終究遠來悖情,難博鄉助,若以強進則阻滯越堅。諸路分進,其勢難久,銳取易折。可是畢竟厚積之眾,遠勝陳公,若無外援相助,陳公薄力負重,未必能夠久持啊。”
講到這里,盧德心內也是不乏自憐。他雖然滿腹才學,但因出身寒微而不得時流雅重,雖然才情厚積但卻命途多舛,長久寂寂于俗流之中,其實心底何嘗不渴望能夠幸逢明主,一展所學,在這時代留下濃墨一筆。
早前陳光禮聘于他,于盧德而也是一個機會。他雖然并不看好陳光,但也明白自己實在名微譽淺,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也只能暫時委身于陳光。雖然陳光對他不乏推崇乃至于類比于右侯張賓,但他卻明白陳光終究不是自己的明主。
比如此前他勸告陳光應該出兵救助劉徵,一則可以將劉徵所部人馬引入樹作藩籬,二則可以因此結好于河北的石堪,與石堪取得更進一步的合作,三則可以借重劉徵往東部青兗滲透發展。
畢竟陳光只是托庇于鄉情而暫時茍存,實力上則完全不是淮南大敵的對手。而且陳留傍河地狹,并無奇險,一旦淮南軍強勢北上圍堵封鎖,根本沒有迂回縱深,只能束手待斃。
可是陳光卻畏懼淮南軍盛兼之眷戀鄉土,不敢輕出,坐望劉徵被消滅。如此一來,一方面取惡于石堪,難再指望河北的強援。另一方面劉徵所部被消滅之后,徐北再無掣肘,淮南、徐州聯合出兵掃蕩徐北青、兗之地,令得陳光生存空間進一步被壓榨。
他主動請求外出求援,一者也是稍盡人事,看一看能否為這位即將覆亡的恩主稍作拯救挽回。二者也是希望能夠最后借重一次陳光,看一看誰會是未來值得他輔佐的英主。
其實石堪原本是盧德的首選,其人不獨占據石趙故基的鄴城,更擁眾十數萬,冀州半壁都在其人掌握之中。而且外無強敵,完全可以趁著石趙二君互攻的時候沿著河內繼續往西面發展,掃蕩司、并,下取河洛,西扼關中,稱雄中原。
可是石堪其人坐擁如此雄基,卻根本沒有在河北經營發展的想法,居然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返回淮北舊地,簡直就是另一個沐猴而冠的項羽。當然如果其人肯給予盧德重視的話,盧德也愿意痛陳利弊,警示石堪。
可是此人倨傲兼自負,只因陳光坐望他的舊將劉徵被剿滅,使他喪失了淮北舊部呼應而記恨,根本就不見盧德。這也讓盧德在失望之余,越發見識到石堪其人實在難為英主,完全沒有機會復制石世龍舊業。
接下來的洛陽之行,寄托了盧德很大的渴望,否則他就只能西進入關了。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