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不敢,謹遵大王口令!”
那兩人聞后忙不迭說道,也怕再堅持下去會徹底激怒魏王。當然這也是因為魏王語調看似兇狠,但其實也是對他們各有補償,算不上是吃虧。
至于殿上其他人,此時目光也都微微閃爍,甚至于覺得這兩人如此作態爭執一番便各有所得,也是一個求取好處的方法。
“都退下吧!”
石堪擺擺手,不耐煩的讓這幾人俱都退下去,繼而整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倦色,幽幽長嘆一聲。
他怎么會不清楚這件事處理的不好,簡直就是在和稀泥,非但不能收取警示之效,反而要自己拿出貼補他們,難免要更加助漲這些人的氣焰。
但他也有為難之處啊,如今他所眾號為十數萬,但其實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不過六七萬眾。而且這些兵眾大多都是此前先主在世時所征發的河北良家所組建起的新禁軍,想要穩定住這些禁軍軍心,就必須要依仗廣平游氏這樣的鄉土豪宗。
而郭時這個人,同樣不容小覷,雖然沒有鄉資依靠,但其伯父郭敬乃是先主石勒舊日恩主,本身便曾擔任荊州刺史,麾下將近五萬之眾俱為羯國中軍精銳。如今郭敬雖然遠在關中,但在此前也派郭時率軍五千歸國勤王。
郭時所部如今七千余人,除了原本羯國戰斗力極強的老中軍以外,還有許多烏丸、鮮卑等雜胡義從,也是石堪軍中戰斗力名列前茅的一部。
石堪如今看似勢大,但這兩方無論得罪了哪一方,事態都將要不受控制,要動搖他的根本。
“若是豚兒在此,不至于如此受困啊!”
沉默片刻后,石堪才驀地一嘆。豚兒便是他從子田尼的小名,也是在他看來如今部下中唯可信重之人。
至于其他各方看似奉他為主,但事實上不過是將他當作一個頂在頭上的遮蔽而已,私底下則是爭權奪利得兇狠。石堪毫不懷疑,一旦南北形勢發生大變,這些人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會毫不考慮的放棄自己,乃至于反噬一口。
比如此前石堪想要讓田尼留守鄴城,他自己則率軍開辟經營。但卻為眾將所反對,無論私底下還是公開都宣揚讓石堪警惕中山王之禍,不要重蹈襄國覆轍。
這些人根本就是擔心石堪的親眾壯大,從而對他們形成反制。而且那時候田尼也的確資歷名望都不充足,以至于石堪哪怕明知這些人的用心,也迫不得已將田尼外派汲郡作為臂助。
過去這幾年,田尼也的確不負石堪殷望,除了在處理丁零人的問題上手段稍顯激烈而引起反撲之外,其余的都完成很好。汲郡雖然沒有被捏合成鐵板一塊,但也沒有滋生出足夠強勢到無視魏王權威的強大力量。
田尼雖然性格不算強勢,沒有太過強烈的主動性,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是無欲無求。關于襄國方面的爭斗,他雖然并不參與,但也一直密切關注,是存心打算坐收漁翁之利。
但他也并不將所有希望寄托于此,派田尼前往汲郡就是他的另一個退路安排,希望能夠打通黃河北面沿岸一片通道,最好是能夠進取河洛,繼而進望關中。他與關中石生處境略有相似,一旦取得實質性的聯系,便可合兵稱霸關中,便有了王業基礎。
至于外間傳他執意要回歸淮北,不能說是假,但也是他一層刻意的偽裝。如果能成,自然可喜,不能成的話,也不必刻意去追求。
畢竟晉軍無論徐州還是淮南都非弱類,他如果回遷淮北,勢必要放棄掉鄴城,屆時將會成為夾在河北、江東之間的局面,生存環境會變得更加惡劣。
此前汲郡傳來的消息并不算好,淮南軍在沒有消滅陳光亂軍的情況下,居然敢于悍然北上攻取滎陽甚至陳兵于黃河南岸,這不免讓石堪心生警惕,不敢再堅信沈維周只是意在河洛而無意于河北。
因此這段時間,他也在調集部眾備戰,不要因存觀望而被淮南軍打個措手不及,尤其是加重了黎陽方面的防備。
不過田尼傳來的消息也不算壞,淮南軍在黃河南岸布置的兵力并不多,僅僅只是一部偏師。而且田尼已經盡起郡兵,打算痛擊這一部冒進的淮南軍。
對此石堪也是看好,一方面是相信侄子的能力,另一方面則是對他而,今次淮南軍的挑釁也是一個機會。他手下兵眾多為河北鄉眾,這些人鄉土情深,很難大舉遷移于外。
但是現在有了淮南軍北掠的情況,必須要調集兵眾南下設防,即便是那些頑固的鄉宗也不能反對,除非他們愿意淮南軍打進鄉土。
所以這一次無論淮南軍究竟是否有意進攻河北,石堪都要將兵眾調集起來,封鎖黃河,就算是淮南軍退敗了,也要借這一次的機會直接西進河洛,而不只是徒擁重兵困居鄴地。
算算時間,也應該快有結果了。
石堪抬手召來侍者,吩咐一旦汲郡方面有信報,即刻召入府中來。他也是迫切希望田尼那里能夠再予他驚喜,如果能夠重創淮南軍,就等于也重創了石虎,對于石堪而,所得絕不只是戰場上,更重要是能夠穩定人心。
要知道如今他的部眾當中,也是有一部分人私底下與石虎往來密切,只是因為石虎尚未能夠入主襄國而按捺不發。
如果田尼能夠打敗曾經重創石虎、終結羯國盛世的淮南軍,不獨對其個人威望有極大提升,來日石堪再對戰石虎時,也能獲得極大的心理優勢。
石堪還在這里等待汲郡報捷使者,過了一會兒,侍者突然來告是長史郭榮求見。
郭榮出身太原郭氏,乃是如今在襄國擔任司空的郭殷從子,之所以投靠石堪,也是當下大族那種狡兔三窟的習慣使然。不過這個郭榮出身望族,家學淵源,本身才具和時譽也都極高,因此深受石堪敬重。
得知郭榮來見,石堪連忙讓人請入。不旋踵,一副儒士打扮模樣的郭榮便匆匆行入,其人步履極快,頜下長須都甩到了肩上,全無往常那種從容不迫的儀態。
一俟行入殿中,郭榮便道出一個令石堪驚愕當場的噩耗:“汲郡已為淮南軍攻占,新樂公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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