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這樣,薛濤也并不覺得該要全無保留的投入行臺,如果那樣的話,河東鄉聲便不會得到足夠的尊重,行臺極有可能會全無節制的破壞河東鄉情,創立一套自己的新秩序,這必然會侵害到河東鄉眾的利益。
權衡一段時間后,薛濤最終的決定是,首先行臺王命要服從,最起碼表面上要服從,同時也要向沈大將軍面陳河東獨特鄉情,希望沈大將軍能夠理解,針對河東的各項舉措不要過于急躁以至于讓人沒有緩沖的過程。
九月末的一天,客居城南房望府上的薛濤終于得到行臺的邀請通知,是沈大將軍將在府上接待他。
得訊之后,薛濤心情振奮之余也是忐忑難免,至于房望父子則顯得分外亢奮。若是薛濤能夠得到沈大將軍禮待,意味著他們這些河東鄉宗們在洛陽行臺終于有了一個實力派的代表人物,境遇方面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改善。
這一天,房望親自陪同薛濤早早便來到大將軍府外等待召見。整個大將軍府外庭人滿為患,大多數都是如薛濤一般,等待沈大將軍的召見垂詢。有人得到召見而后離開,不旋踵便又有新的時流加入進來。
一直到了午后時分,薛濤才終于得到召見。他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稍有麻痹的四肢,再看向身邊的房望已經是一副激動難耐的模樣。這也無怪房望城府不深,凡居河洛的時流之眾,對沈大將軍傳奇事跡俱都耳濡目染,無不渴求一見。
行臺與大將軍府本就在宣仁小城內并為一體,前方引路的吏員帶著薛濤兩人穿行過諸多亭廊,一直走了小半刻鐘,才終于抵達了見面場所,一座位于行臺議事殿堂側首的閣樓外。
小樓造型精致,周遭遍植桃柳樹木,雖然已經沒有了盛夏的生機盎然,但也仍存幾分幽趣。
此時小樓內似乎還有賓客不曾離開,這么多天都等了,薛濤也并不急于即刻入見,趁著這個機會站在閣樓外又將稍后準備陳辭的內容梳理一遍。
他就站在閣樓廊下,樓內的談笑語聲不時傳入耳內,稍作傾聽后,薛濤才發現原來閣樓內有一位客人正是此前在城外見過的鄉中柳成,另有一個聲音聽來如淙淙清泉流水聲,問答之際得以確定正是沈大將軍。
至于他們談話的內容,薛濤傾聽許久才得以確定竟然是同為河東鄉中前賢的裴頠所著《崇有論》。如此高深的義理話題,薛濤自然無有涉獵,因此難免興趣乏乏。
可就是在這無從回避的傾聽過程中,薛濤卻發現每每輪到沈大將軍發,論調都是簡約樸實,竟然連他都能聽得懂其中意味。至于其他人的論調,對他而則就顯得過于艱深,根本不明白其人眼中之意。
雖然只是一知半解,但傾聽良久下來,薛濤卻發現沈大將軍在辯論中漸漸占了上風,因為談話中沈大將軍的話語越來越多,至于柳成并其他幾人發現的節奏也越來越慢,似乎往往要沉吟許久才得寥寥數,而后又被沈大將軍隨口道來的話語將之論點擊破。
雖然還未睹其人,但只聞其聲,薛濤對這位沈大將軍便漸漸心生欽佩。他們薛家武宗傳承,向來乏甚經義家學,因此也多受到鄉中柳氏等舊望人家的鄙夷。他也知道沈大將軍同樣南鄉武宗的出身,可是在學義上竟有如此高的造詣,就連柳成這樣的鄉賢長者都遠遠不及。
薛濤在外等待半個時辰左右,那辯論終于結束,包括柳成等人在內俱都發聲贊嘆沈大將軍確是學理精湛,讓他們受益良多。
說話間,腳步聲距離門口已經越來越近,薛濤連忙避行道左恭立廊下,待到柳成等幾人出現在門口,便拱手見禮。
房間中走出的一共有五人,除了柳成之外還有幾名年齡不等的中年人和老者,但薛濤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行在最后方的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時服氅衣,腰系玉帶,整個人望去卓爾不群,令人眼前一亮,竟讓薛濤感受到何為炯若明珠,朗然照人。
“閣下便是河東薛君?我于此中可是待你良久,今日總算得見,于我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
年輕人立于階上,待到柳成幾人告辭離開,然后才轉望向站在一側的薛濤,微笑說道。
無需旁人介紹,聽到這個聲音,薛濤便知這位年輕人便是名著天下的沈大將軍,因此一顧竟令他心中大生局促窘迫之感,頗有幾分手足無措忙不迭拱手道:“北地陋夫,何幸能得大將軍記掛懷內。大將軍壯居洛邑日久,愚卻至今始敢斗膽進拜,還望大將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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