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襄陽局勢如此復雜,早年其地收復后,陶侃也不會安排桓宣這樣一個非嫡系出身的將領鎮守,而是應該以自家子侄鎮守這樣的地勢要害。
當然從這一方面也能看出陶侃年邁志衰,收取襄陽已經達到其人攻略的一個,至于更宏大的北伐目標,已經不在其人考慮之內。
桓宣能夠在襄陽站住腳,且已經將地域治理的秩序初成,已經算是難能可貴。
襄陽久處地邊,久來不通中樞,但隨著離地不盈千里的河洛之間崛起一個強勢行臺,對于鄉境秩序自然有著極大影響。
這一次行臺將襄陽戰卒納入征戰序列,在許多鄉境豪強看來,大概行臺是存念通過戰爭來消耗他們的部曲力量,因此應對難免消極。若非桓宣個人威望的號召,都未必能夠在九月中完成集結軍令。
“大將軍享于社稷重用,更久負南北時譽,殊功載身,才器宏大,今次征用我部討伐關中群賊,可知必有篤定勝算在握,乃是關照提舉之善意。諸位也都是各得鄉勇推崇的雄士,當此大用之際,正該要勇于進事,小則彰顯身名,大則壯益社稷,實在不該作懈怠懶志之想啊!以此弓刀才力盡用,求以裂土分邑、公侯殊榮!”
面對眾將的消極,桓宣也只能做如此激勵。
“勇冠三軍之烈,不如草得句讀之能,使君所誠是嘉望,但究竟能有幾分實在,我等也實在不敢妄想。”
襄陽將士對行臺頗存離心,不作親近,還在于一點那就是行臺賞格實在太吝嗇。往年凡有軍動或是時位交割,他們憑著各自部曲勢力也都能得以分潤。
可是今次行臺創建之后,真正得到賞格升遷的卻是不多,桓宣雖然升任梁州刺史,但也并未得授開府,麾下眾將都襲舊治,這讓他們有些無法接受,感覺自己不被重視。
他們未必人人都奢望能取州郡大位,就算得于一二加官也僅僅只是虛禮罷了,可行臺就連這樣的虛禮都如此吝嗇,更加讓人無法接受。
此前行臺也頻頻征召鄉境顯才,但多取經義人士充職行臺。對于他們這群真正守護鄉境安寧的將領們,則可以稱得上是怠慢冷落得很。
諸將都是如此心態,桓宣也是無奈。他受到行臺重用,勢位多有提升之后,真正對鄉境的掌控反而削弱下來,以往這些豪強并統于他的麾下還能求一協同,可是現在在這些將領們看來,他大概是一種售賣勢力鄉資以求自身顯達的一個形象了,反而讓他聲望多有下跌。
所以桓宣目下處境也是尷尬,鄉眾們怨他不能為鄉徒爭取以求共進,行臺大概也要對他不能布政嚴明而不滿。
歸根到底,還是這些鄉豪們自視甚高又眼量淺薄,以為天下大勢仍是舊態,四方亂斗、他們仍然可以據地為尊做霸。卻沒有意識到沈大將軍執掌重權,怎么可能容許舊態久存!
他們若想供事行臺、受到重用,那也簡單得很,學習徐州那些軍頭們放棄對自家私曲的掌控,輕身步入行臺,述功求進。但若還想一手把持地方,一手邀取名爵,那種好事是不會再有了。
今次桓宣挑選軍中幾個最頑固者跟隨,就是要讓他們看一看如今行臺勢力之大,讓他們不要再潛居鄉野妄作自大之想。眼下行臺于漢沔之間尚是以羈縻為主,可是一旦耐心消磨殆盡卻仍收效甚微,最后遭殃的必然還是他們!
當然桓宣也可以順著這些人,甚至于憑恃這些鄉徒們對行臺的怨望而割地自守。
但這在桓宣看來也是一個愚蠢的選擇,如今他已經盛年不再,志力漸衰,若真與行臺交惡,雖然有可能一時為主,但這些鄉徒們也并非鐵板一塊,若真發展到兵戎相見、大軍壓境,眼見不敵之后,最大幾率就是這些鄉徒們轉手把他賣了以求取行臺諒解。
一旦發生那種情況,桓宣半生功名毀于一旦且不說,想要善保襄陽一地生民福祉也成了做夢。所以他是深知,最好的方法還是用最平穩的手段,完成行臺對襄陽的徹底掌控。
襄陽地勢太重要了,行臺絕不可能容許地方長久離心自持。而且境域周遭四通八達,鄉勢又四分五裂,也絕對不是能夠長久閉門自守的所在。
從這一點而,鄉眾們對桓宣的埋怨也并非冤枉,事實上他正是傾向于站在行臺這一片,瓦解襄陽地邊鄉豪勢力,將之完全納入行臺管控。如此一來或要犧牲一部分鄉豪勢力,但對此境生民是好事,對他自身而同樣也是全于始終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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