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蒲洪便被引入進來,一俟入帳便深揖下拜,語調姿態都分外恭謹:“隴上邊胡蒲某,拜見使君……”
“蒲君毋須多禮,戎中禮數簡陋,從宜即可。”
桓宣抬手示意蒲洪入席,待見對方不乏拘謹的落座,才又笑語道:“今次王師西進,蒲君能感于王命忠義號召,自領部曲兒郎勇戰殺賊,得使賊首杜洪伏法受誅,實在壯義可嘉。我奉大將軍命暫牧此境,如蒲君此等邊中義士正宜褒揚犒獎,只是近來庶務雜多,至今才得暇禮見,還望蒲君不要介意冷慢。”
“使君重了……”
蒲洪聞后忙不迭又半起施禮回道,他見桓宣案頭多積籍簿,便也知對方確是事務繁多而非刻意的倨傲冷落,便也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稍作幾句寒暄后便直接道明來意:“王命再播關中,我等邊傖胡勇也都深感榮幸,若能得助王師一二,份內事跡不敢夸功。只是、只是今次冒昧來拜使君,實在一樁短困……”
蒲洪一臉愁困,將當下所面對的困境娓娓道來,說起來倒也不新鮮,無非各種物資乏困,希望王師能夠仗義相助。
雖然早前在咸陽堅守,蒲洪部曲精銳死傷大半,但他還是有眾多的部眾族人北遷于泥陽。原本他是打算率領精銳族眾南下漁利、趁火打劫,結果顆粒無收不說,本身族眾還傷亡驚人。
雖然他的這些殘眾暫時被收養在王師軍營中,可是在泥陽還有足足數萬之眾嗷嗷待哺,因為頻頻遷徙,糧貨早已經消耗殆盡,若再得不到援助,衣食都將無以為繼。
桓宣靜靜聽完蒲洪的講述,眉頭也暗暗蹙起,稍作沉吟后便說道:“關中久來乏治,蒲君所陳之困也非一家一族之急。如今王師既然已經入境,此等民困自然不可無視。更何況蒲君本就以助王師,忠義部族更該體恤。如此我便特批事令,蒲君盡快將族眾招引至長安近畔,且先優作安頓。”
聽到桓宣這么說,蒲洪先道謝一聲,繼而又滿臉惆悵道族眾物用早已經消耗殆盡,甚至不足遷徙耗用,因此希望使君能夠特批一部分物資解此燃眉之急,而且又說他所部其實已經受到弘武軍蕭元東的招撫,貿然遷徙也怕蕭元東那里會生不悅。
講這么多,無非是蒲洪自覺目下力量嚴重消耗,擔心族眾貿然遷回長安之后,會被此境王師一并整編兼并,喪失了本來的獨立性。
桓宣聽到這里,已經心生幾分不悅,這氐酋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怎么會不清楚。此等人物慣于窺望大勢而作投機,并不可單純視作所謂伏于王法的順民。
“既然此中還有如此隱情,那我便修書一封送往蕭侯所在,囑其稍作關照貴部族眾。至于蒲君所請物用,我雖然忝任此中,但王師諸用投施,自有章法所限,不可任性取施,實在抱歉。”
桓宣講到這里,已經又抓起一份籍冊攤開,擺出送客姿態:“另蒲君事跡已經載錄功簿傳送行臺,稍后此間鄉士、在功者整理完畢后,尚需并往行臺受賞。請蒲君暫且安居營內,以待行臺傳召。”
蒲洪聽到這里,心已經涼了一半,還待要再作爭取,卻見桓宣已經低頭批閱起來,另有親兵上前禮送,無奈之下,他只得起身施禮退出,心里則充滿了惆悵。
需要的物資沒有求到,卻只得到幾句虛辭應付,蒲洪心情之惡劣可想而知。雖然桓宣道會請蕭元東稍作關照,但誰又知蕭元東那里會如何看待此事。
這一次蒲洪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自以先受蕭元東招撫為理由拒絕將族眾遷回長安,可是他又貿然率部返回京兆參戰,對于蕭元東指令他入駐泥陽的安排同樣是陽奉陰違。
而且桓宣所留他在營中等待來日前往行臺受賞,這便是另一種形式的軟禁,前往洛陽一來一去最快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自己不能返回部族統率族眾,而族中目下更是連基本的自保能力都缺乏,一個多月的時間,誰知道他回來之后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且不說蒲洪這里憂困如何,長安城各種整治一直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像是此前免于戰亂摧殘的杜陵、鄠縣等周邊鄉豪們也都乖乖低頭入治,捐輸物貨助用。
當一切整理出一個大概之后,王師內部一眾西征功士并一眾關中鄉士代表、包括氐酋蒲洪在內,一行千余眾才浩浩蕩蕩起行,直往洛陽行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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