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報備
穹蒼跟在范淮身后,目送他離開,一直到他的身影隱沒在茫茫人海之中。
她停在街頭,看著川流不息的車道與人聲鼎沸的商場,感受無數人從身邊走過,卻又如早晨縹緲的薄霧一樣觸不可及的寂寞。
她將手揣進口袋里,沿著路邊的行人道踱步前行,走了一段,才察覺到口袋里的手機在不停震動。
穹蒼猛然一個激靈,心知不妙,摸出手機一看,主頁屏幕上果然掛著明晃晃的一串未接來電,全部來自賀決云。
賀決云急切地給她大了十來個電話,見她不接,中間又穿插了多條短信。
起初還是很淡定地詢問她的去向。
“你去哪里了?
出門干什么去?”
“你怎么回事啊?
為什么不接電話?”
“有空了回個電話。”
“你把支票壓鼠標底下是做什么?
我不是偷看監控我只是以為你人沒了。
你給我敬禮又是幾個意思?”
到后面越顯暴躁。
“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
還連短信都不回!你生氣干什么要沖著我來?
我又沒惹你!”
“你上次惹到我我也沒跟你計較,怎么輪到你連個招呼都不打人就跑沒了?”
“說好了沒事兒別離家出走,你不會走這么幼稚不冷靜的套路吧?”
“你再不回電話我報警了啊!我用權限開定位了要。
你那么大人了怎么能玩失聯?”
“穹蒼!你這樣我也要生氣了啊!”
一陣狂風暴雨般的發泄之后,短信發送時間出現了一個空檔。
就在剛才,賀決云發來了滿是平靜的一句話。
“有空了回個電話。”
平靜的背后顯然是一派超脫的胸懷,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了賀決云放棄掙扎、繳械投降的覺悟。
穹蒼靜默許久,認真閱讀了幾遍短信內容,那點因為范淮而積攢起來的憂郁,最終被賀決云給擊了個稀碎,連殘渣都沿著流水線工程一起被運進了焚燒廠。
真是……自帶表情包的一段文字。
穹蒼不知道賀決云對她的生存能力究竟有著多大的誤解,不過只是尋常出個門而已,急得好像未成年兒童走失了一樣。
但被人關心總不是一件會覺得討厭的事,甚至穹蒼還因為賀決云的抓狂而覺得有點好笑。
她握著手機,往里側退了退,蹲到一家店鋪前方的臺階盡頭,以免擋住別人的路。
穹蒼還是明白的,這種時候,她不能直白地跟賀決云說,“我沒有聽見”,那賀某人大抵會把她徹底拉到黑名單上去,加上上回還沒有清算過的舊賬,短時間內她都要面對一個陰陽怪氣的q哥。
穹蒼考量片刻,認真編輯短信。
穹蒼:我來見何隊了。
賀決云的短信第一時間發了過來,可見他一直在盯著手機。
賀決云:又去見何隊?
你跟何隊到底什么關系?
你們不是才認識不久?
穹蒼一陣自我懷疑。
何隊……何隊不行嗎?
賀決云:為什么不接電話?
穹蒼:何隊不許我接電話,要肅靜。
賀決云:怎么這樣啊?
那你為什么不回短信?
穹蒼:何隊不許我開鈴聲,剛才在街上,周圍太吵,沒聽見震動。
穹蒼:難過不好意思啊。
這個解釋很蹩腳,但可能是最后的那個表情包很好地唬住了賀決云,小賀同志糾結了不到一秒鐘,還是將這一頁輕輕翻過。
小賀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賀決云:我以為你跑沒了知道嗎?
下次有事出門能不能先給個報備?
穹蒼認錯的態度一向是飛速且沒有靈魂。
穹蒼:我錯了。
賀決云很氣。
他氣憤地打下了兩個字——
算了。
穹蒼:我出門沒帶東西,走之前朝監控器揮了下手,我以為你懂。
賀決云:我懂什么!揮手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嗎?
而且你根本不是揮手,你是敬禮!敬禮難道不是致別嗎?
誰平時出門是敬禮的?
還把錢給留下了。
你讓我從哪個方面懂?
正面還是側面?
他們兩人腦回路對上的概率本來就不高,心有靈犀這一點在他們身上經常失效。
賀決云沒覺得這問題有哪里嚴重,畢竟語的發明不就是為了促進交流嗎?
了解是要在長期生活的條件下創造的,穹蒼都沒給他機會。
如果穹蒼經常給他出類似考點新奇的閱讀理解題,他年輕脆弱的心臟,真的承受不住一次次的梗動。
……但是這事也不能全怪穹蒼。
賀決云意識到了。
何隊得背大鍋。
穹蒼正想著該怎么安撫,前面那條滿是暴躁的信息突然不見了。
賀決云撤回了一條消息
賀決云: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
穹蒼被賀決云突如其來的包容弄得有些慚愧。
然而那種感情只是稍作停留,沒能幫助穹蒼說出真相。
穹蒼:回來的。
賀決云:嗯,早點回來。
我先去工作了。
隨后對面就沒了動靜。
暴怒的賀決云就這么輕易地把自己給順毛了。
穹蒼看著停滯住的手機界面,出于謹慎起見,給何川舟也發了條信息,跟她知會一聲。
說如果賀決云來問,幫她兜個低,證明今天自己去找她了。
這條信息,何川舟是離開監獄后才看見,這時候已經十分鐘過去了。
何川舟坐在車上,心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還在談戀愛階段呢就開始找人打掩護,一點都不坦誠。
不過如果是穹蒼的話,多半是有她難以解釋的正當理由。
何川舟往下翻了翻聊天記錄。
賀決云并沒有來找她打聽,于是她主動給賀決云發了一條信息。
何川舟:穹蒼跟我在一起。
賀決云接到這條遲來的報備短信,有點茫然。
賀決云:忙完了?
那你讓她接電話。
何川舟面不改色地回復:我們要進去探監了,再說。
晚上她會回去的,別催。
何川舟處理完賀決云這邊,直接給穹蒼打了個電話。
對面倒是很快接起來,何川舟語氣隨意地問道:“人在哪兒呢?”
穹蒼那邊聽著很安靜,她說:“準備去醫院。”
“你這還沒好?”
何川舟驚訝道,“復診你讓我給你打什么掩護?
你沒事吧?”
穹蒼解釋了一句:“我想去探望一下李凌松的前妻。”
何川舟放心道:“哦,我也正要過去。
那就醫院見。”
穹蒼:“好。”
·
李凌松的前妻,穹蒼沒見過多少次,她只記得兩人已經離婚很久了,關系比較寡淡。
育有一個兒子,叫李瞻元,比穹蒼父親還要大兩歲。
其實她見李凌松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李凌松研究社會心理學,同樣是一位感覺很敏銳的人,他能察覺到穹蒼對自己的抗拒。
在方起不曾出現的時候,他對穹蒼提供的大部分是經濟上和學習資源上的幫助。
后來方起跟穹蒼混熟,他才多了一個跟穹蒼溝通的渠道。
可惜,方起未能叫他們關系緩和,每次兩人對話,仍舊帶著明顯的疏離。
穹蒼站在醫院門口,從店里挑了個漂亮的果籃,又買了一束花,提在手里,上去探望。
病房信息是穹蒼找方起打聽出來的。
連方起也不知道他師娘的生日快要到了,還是輾轉去找了李瞻元詢問,才把確切信息告訴穹蒼。
穹蒼到的時候,病房里除了李凌松的前妻——薛女士,還有一位中年看護。
她不著痕跡地在房間里掃視一圈。
病房裝飾得很溫馨,花束、擺臺,塞在各個角落,甚至顯得有點擁擠。
連被子和床單也換成了鮮艷的花色,不像別的病房一樣那么冰冷。
說明家屬把她照顧得很好。
穹蒼草草看了一眼,快速收回視線,落到薛女士身上。
薛女士的神智看起來是清醒的,只是身體很虛弱。
異常瘦小,堪稱瘦骨嶙峋。
關節處的骨頭向外凸起,更像是一層皮掛在了骷髏上。
病床附近擺著各種精密儀器,監測她的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