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南柚恍若半個主人。那千年里,這個院子,她和穆祀沒少來,每次修煉累狠了,塵書都會給他們喘息的時間,或是一頓充斥著煙火氣的熱飯菜,或是一壇滋味濃醇的酒。
兩位侍從給他們倒上了香氣騰騰的熱茶。
沒等上多久,約莫半個時辰后,兩名神官行至院外的木柵欄前,目光落在南柚的身上,道:“南柚姑娘,神主召見。”
南柚睫毛猛的顫了下,心像是被一只大掌捏緊了。
走在那條泛著遠古神澤的幽曲小徑上,南柚不由得想,接下來,該是個怎樣的情形。那個人是不是高居神座,等著自己磕頭叩拜,然后再輕飄飄來一句,前塵往事,請星主不要再記掛。
她一想,鼻尖就忍不住一酸。
虧她還像傻子一樣,傷心得要命,滿世界打聽,合著對他而,就只是從神座上下來感受了一下世間百味,渡了個小小的劫。
這算什么呢。
恢弘的神宮沐浴在細雨中,煙霏露結,琉璃玉環懸在檐下,風吹得動蕩,叮鈴作響。
處處肅穆,莊重。
兩名神官在高高的門檻前止步,不高不低地稟報:“神主冕下,星主到了。”
南柚的心在這一刻高高地提起,她抬起腳,踏過門檻,呼吸都頓了一瞬。
殿內人不少,拿著玉笛的十神使,高大魁梧的四神使,還有板著臉都顯得和藹可親的塵書,看不太清珠簾之后的情形,但隱約可見兩名男子的身形。
南柚垂著眸,盯著自己的腳尖,才要躬身,便聽到一道十分好聽的男子聲音,如春風拂岸,從珠簾后傳出:“不必行禮。”
她頓了一下,看向大神使,道:“師尊。”
迎著四面八方意味深長的目光,大神使更了一下,他咳了聲,狀似不經意地道:“其余幾位神使還在衡州。前段時日,神主次身隕落,波及真身,傷勢不輕,在古城守了幾日,后面暫時鎮壓邪祖,更是傷上加傷,昨日夜里才回來。”
“現下,圣子在里面為神主上藥,療傷。”
塵書這話中的意思,就差沒明白著告訴南柚“他不是不找你,他是傷得太重了,你等下說話也別太扎心,真受不住”。
在里面伺候的神官緩步上前,輕輕掀起半面珠簾,里面的情形,便清楚地落到了南柚的眼底。
站著的那名男子顯得有些妖異,一雙桃花眼,笑起來時格外勾人,渾身靈力內斂,探不出深淺。
而坐著的那個,面容被濃重的霧氣遮了大半,只露出一雙清水般溫和的眼眸。
跟孚祗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少了些少年氣,多了些久居高位的清冷。
原本還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氣悶的南柚倏地冷靜下來,饒是他已經說不用行禮,也還是低著眸,朝里間的兩人福了福身,聲音清清冷冷的:“請神主安,請圣子安。”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
“都下去。”神主起身,輕裘緩帶,聲線溫潤。
眾人收斂神情,垂眸應是。
南柚跟在塵書身后往外走,腳下才踏出兩步,手腕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扼住。
殿內只剩兩人,南柚甚至能聽到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他垂眸,看她憋得有些紅的鼻頭,冰涼的指尖掃過她的眼尾,問:“生氣了?”
南柚動了動自己的手腕,很小聲地咬牙:“放開。”
她這樣一動,神主手腕上戴著的銀色鐲子便露出了隱約的輪廓。
南柚心里的那股火,又噌的一下,炸開了花。
“還給我。”她伸手去解上面的暗扣,食指冰涼涼的亂蹭,下一刻,幾根纖細得像青蔥一樣的手指便落入他的手掌中,男子清潤依舊,眉心蹙起時,又是在孚祗身上看不到的壓迫之感,“不是贈我的生辰禮?姑娘說收回,便收回?”
他一句姑娘,硬生生將南柚的眼淚逼了出來。
神主哄她倒是嫻熟。
“是我不好。”他的聲音很好聽,清醇若酒,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之次身不能在人前顯露身份,當日那樣的局面,于我而,也是必死之局。”
南柚別過臉,用力去推他的胸膛,眼圈紅紅的,兇得像只要咬人的小獸,“是,只要我不發現,不主動來神山找你,你永遠沒時間告訴我真相。”她更住了。
她多難過啊這段時間,關上門眼圈就是腫的,敞開門就是朝花界施壓,為他報仇。
神主看著她紅彤彤的鼻尖,重重地擁住了她。
他閉上眼,好看的眉眼間難得現出些疲憊之色來。
南柚噎了一下,近乎氣急敗壞:“你放開。”
“別生氣。”
神主垂眸,將下巴輕輕地嗑在她的發頂,她說一聲讓他放開,他就用這句別生氣了做回答。
兩三次之后,南柚一口重重地咬在他的肩頭,咬完之后,將眼淚全部蹭在他的衣裳上,還更著聲音指責:“我丟死人了,被你撇下之后還巴巴的湊上來,從樹族再到神山,你煩不煩。”她尚覺得不解氣,又兀自加了一句:“你煩死了。”
神主親了親她嫩生生的耳垂,對她的指責全盤收下,唯獨辯解了一句:“沒有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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