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琳掏出手機,長按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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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冬日并不比北京暖和,江風簌簌,冷冽刺骨。
只是這座城市的時尚氣息中和了些許寒意,目之所及,幾乎沒有看到穿羽絨服的人,沒有露大腿那多半就會露腳踝。
給人一種這天氣并不冷的錯覺。
陳逸攏了攏圍巾,插兜前行。
吃過年夜飯,陳逸和幾個老友像往年那樣,一起出來看賀歲片。
停車場爆滿,幾人車停得遠了些,步行往商場走。一行人是老樣子,陳逸和安荷并排走在前頭,其它幾人默契地稍落幾步,笑笑鬧鬧,這半年各自天南海北上大學,好不容易湊起來就說個沒完。
安荷今天穿著maxmara的呢大衣,提著一只dior紅色菱格包,隨意的裝扮氣質又有節日氣息。只是空落的脖子在寒風中看起來實在冷凄。
有男生調侃道:“陳逸,也不知道把圍巾給安荷,這風真是凍脖子。”
后邊幾人聞都起哄。
安荷悄悄看了眼陳逸,印象中他幾乎從來沒有戴過圍巾。他脖子上這一條,款式和材質看起來都不算好,全依仗好樣貌好氣質撐著。
陳逸穿什么都好看。上次暑假打高爾夫,他趕時間穿錯陳伯伯的polo衫,全程都沒有人覺得不對勁,反而夸他內斂沉穩。只有安荷看出來了。
她關注他的一點一滴,就這樣關注了八年。
這條圍巾,不像陳逸的審美。
陳逸放慢腳步,和后邊幾人并行,拽了拽身旁一男生的圍巾說:“你奉獻一下?”
那男生捂緊自己的圍巾,提防道:“我這可是我女朋友送的,要是敢給別人戴她滅了我,不行。”
陳逸把下巴微微縮進圍巾里,聲音悶悶地傳來:“我這個也不行。”
眾人都看著他,有人正想說點什么,安荷佯怒說:“要你們管啊,圍巾一戴脖子都沒了。”
同行的女生附和說:“就是,美女的事少管,誰能想到你們連個地下車位都搶不著,這天氣在上邊浪蕩,走快點比什么都強,別嗶嗶。”
一行人吵吵鬧鬧涌入商場,直奔電影院。
這一年沒什么好作品,馮小剛的《私人訂制》矮子里拔高個,在歡聲笑語中博個批判現實的名頭。
歷年都是陳逸請客,今年也不例外。取到票,陳逸把前排兩個位置給了安荷和另一個女生,自己和另外三個男生在后排落座。
這座次安排攜帶的隱含信息,幾個人心照不宣:這一對八成是吵架了。
電影主題有點意思,幾個“圓夢大師”組成的公司,為客戶提供私人訂制的圓夢方案,無論夢想多么奇葩都能給你實現。公司的口號就是——“成全別人,惡心自己”。
第一個故事里,范偉扮演的司機看著好幾任領導腐敗,覺得自己如果到了那個位置一定能夠抵御誘惑,他想要體驗做個清官,造夢團隊給他創造了各種場景,面對金錢美色的誘惑,他最終明白他錯了。
故事以喜劇來呈現,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笑聲,陳逸在笑聲中沉默不語。
兩小時前的年夜飯,家里就在探討這個話題。話題是陳逸挑起的。
他問父親陳紹華為何決定下海。
父親漫不經心地說:“我不下海,咱家能有今天的生活?”
確實,體制內,餓不死,也富不了,除非走了歪路子。
陳逸想了很久還是開門見山:“爸,我遇到張若琳了。”
他能夠感覺到席上的氣氛因為這句話而有片刻的凝滯,隨后父親才給母親夾菜,又不緊不慢地問:“巫市的?”
他的父親,經歷宦海,又入商場,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作為他的兒子,陳逸過于了解他。夾菜的動作有多自然,掩飾的意味就有多濃。這一問句是多么此地無銀。
陳逸說:“她……過得不太好。”
母親聞低頭吃菜,而他的父親也難得地短暫失神。
其實上一次在北京,他與母親提起張若琳時她的反應,他就已經覺得非常奇怪。他猜測父親下海多少與張若琳家有關聯,這一次他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因為他知道自家二老當年有多么喜歡張若琳,重逢不該是這樣不咸不淡的反應。
陳逸索性直:“我不小了,有些事我想知道。”
陳紹華:“你以前從不關心這些。”
陳逸說:“現在也不晚。”
陳紹華放下筷子,平靜無波的眼睛筆直注視著陳逸,“及時遠離漩渦是識時務者的必然選擇,你既然問到這了,陳逸,我知道你心里已經有了答案,至于細節你沒必要知道。”
陳逸也放下筷子,碗筷碰撞的聲音在靜謐的餐廳顯得極突兀,把陳母嚇一跳,忙打圓場道:“大過年的,先吃飯,回頭再聊,吃飯。”
陳逸無動于衷,陳紹華也按兵不動,兩父子氣場相似,無人退讓。陳逸早熟,陳紹華也很少把他當孩子看,培養方式粗放,兩人更像是兄弟。
靜默幾分鐘,陳紹華妥協,雙手抱臂往后靠,無聲嘆了口氣才道:“聽說她也在你們學校,開學我同你去看看她。”
陳逸冷笑一聲,“她連我都不想認。”
更何況你們。潛臺詞。
陳紹華和妻子四目相對,陳母也放下碗筷,三個人就這么靜默著。
良久陳逸問:“她爸爸還有多久出來?”他知道父親一定關注著。
陳紹華果然秒答:“兩年。”
陳逸:“你們會見面嗎?”
陳紹華坦:“不會。”
陳逸心底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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