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十歲以后她就沒過過生日,時間長了,這個日子在她看來已經變得稀松平常。
在她的認知里,過生日已經變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剛到滇市那一年,外婆給她過生日,老人家買了小蛋糕,還做了抄手給她吃。
那一年,父親身陷囹圄,母親驟然離世,孤零零的她來到陌生的城市,和幾乎陌生的親人生活在一起,在學校里聽不懂同學的方,老師也不會遷就她一人就改說普通話,她的成績一落千丈,對一向成績優異性格驕傲的她來說是不小的打擊。
沒有父母沒有朋友,同學不親老師不愛,吃不慣睡不好。
十歲的女孩在這個世界看不到一點光彩。
直到她看到那個小蛋糕。
玫紅色的小塑料籃子,奶油上裱著幾朵小紅花,上邊掛著一道小彩虹。
外婆捧著它,笑起來臉上堆滿了溝壑,用撇腳的普通話哄著她:“蛋糕,吃吧,很好吃的。”
張若琳做了十年的小公主,以往每一年生日,除了媽媽買回來的蛋糕,大院里其他叔叔阿姨也會給她買,蛋糕堆滿了餐桌,所有小朋友都會來她家一起吃蛋糕,還給她帶本子、發卡之類的生日禮物。
陳媽媽還會給她買小裙子。
所以,即便大街小巷都有賣,她也從未吃過這種塑料籃子里的小蛋糕。
她就著外婆的手吃了一口。
奶油太甜,香味也不對,還沒有蠟燭。她手一推轉過臉去,無論外婆如何說,她都不再吃了。
眼角余光瞥見外婆低下了頭,站了一會兒,嘆口氣離開了。
窗外有小朋友在玩踩格子游戲,不一會兒就吵吵嚷嚷鬧起來,有小朋友哭了,很快幾個家長都來了,拉開自家孩子到一旁教育,大人相互和解了,小孩子你瞪我我睨你,絲毫不讓。
以往在大院里她幾乎從不與人爭吵,院里孩子不管分了幾派,都和她玩得很好,別人吵架時她就是主持大局的那一個。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羨慕別人,羨慕他們有伙伴一起玩耍,羨慕他們有家長主持公道。
她曾經那么受歡迎。
想著,她看了眼廚房里忙碌的外婆,偷跑出門,來到院子里。
原來在玩格子游戲的小朋友們因為吵架變成了三缺一,于是欣然接受張若琳的加入。
可玩著玩著,誰也不愿意和她一隊,因為她聽不懂滇市方,指揮不動。
她被踢出隊伍,抱著腿坐在邊上,腦袋支在膝蓋上呆呆看別人玩,看著看著就淚流滿面。
外婆出來尋她,看到的就是她默默流淚的樣子,以為是幾個孩子欺負了她,趕忙上前呵斥,幾個小孩不干了,跑回去叫來家長。
那家長例行公事般問了自家小孩幾句,又教育了幾句團結友愛之類的話,然后便對外婆道:“今天你在我那賒賬買的蛋糕,你用米來換吧,這點小錢我怕過幾天該忘記了。”
外婆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眼神也從護犢子變成了猶豫、妥協。
那是一種驟然卑微的情緒。
那時候的張若琳不明白那是什么樣的轉變,她只是很不舒服。
很多方她都沒有聽懂,可偏偏“賒欠”、“蛋糕”這個這兩個詞,滇市的發音和巫市如出一轍,她聽懂了。
回到家,外婆端來一碗餛飩,清白湯底上飄著點點綠蔥,對她說這是照著巫市的抄手做的。
張若琳接過碗,把整碗餛飩納入小小的肚子里,連湯都沒剩。
她沒告訴外婆抄手要配紅油,也沒說抄手個頭更大。
她只是默默吃完,又問外婆:“蛋糕還有嗎?”
外婆喜出望外,趕忙從網屜里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捧著。
她吃一口,舀一勺遞到外婆嘴邊,“外婆也吃。”
“外婆不吃,你吃。”
“外婆吃。”
“好,好,外婆也吃。”
她自己給自己唱生日歌,笑瞇瞇地在外婆臉上親了一口。
從那一天起,年幼的她在學會了要照顧大人的情緒。
“我不過生日。”張若琳淡淡開口,對著陳逸扯出一個笑容,然后轉身離開,甚至忘了思考,他為什么知道自己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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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號樓,某寢室。
萬峰繪聲繪色地描述白天的見聞。
感慨:“為什么是張若琳呢?”
“不挺好的嗎?”小胖咬著蘋果,接茬。
杜弘毅也點頭:“很好啊。”
“是還不錯,人看著溫溫柔柔的……”萬峰仔細回憶了一下,實在覺得這個女孩沒有太多記憶點,“就是和陳逸比,不知道怎么形容。”
杜弘毅饒有興致問:“那你覺得和陳逸比,什么樣的才行?”
萬峰很仔細地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我跟你們說,以前陳逸和那個小明星在一塊,其實我沒好意思說,我也沒覺得很般配。”
男生之間多少有點王不見王,但大家很默契地認可陳逸,平日里嘻嘻哈哈叫爸爸,內心里卻對陳逸莫名推崇。
有些人就是這樣,一直與你并肩而立,你卻不會忘記他始終站在高處。
他未有高姿態,卻卓然于眾。
小胖也好奇道:“那得怎樣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