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這句傳音,燭尤面無波瀾地低著頭看著他。
黑眸平靜無波,裴云舒從他身上離開,看見他這個眼神,卻覺得如同自己欺負了他一般。他情不自禁抬起手,在燭尤額角輕輕一碰,“要乖。”
手指輕輕一點,冰涼襲來又褪去,燭尤的目光在裴云舒的唇上頓住,過了片刻,才低低“嗯”了一聲。
他們二人站在一起,看起來著實般配,這幾日來愈見沉默的四師弟,也唇角帶笑了起來。
那日云景出了大殿追他,手還未碰到云舒師弟的肩頭,就被青越劍在手心劃出了道痕子。
云景看著裴云舒,又看了眼新來的師弟,垂下了眼。
師弟說他不喜外人碰,但分明此刻,這個新來師弟的手就掛在了師弟的腰間。
是不喜外人碰,還是不喜他碰?
*
收徒大會一結束,裴云舒便跟著師兄三人帶著燭尤往山下去了。
三師兄飛去了慶和城,在湖邊柳樹下挖出了幾壇酒,帶著酒水回來時,見著裴云舒便笑著道:“那會我要挖酒給你喝,誰知道后來……”
他說到一半,就猛然住了嘴,沉默了片刻,就轉身回屋拿出了酒碗。
他們在酒館的后院中,給了老板足夠的錢財,飯菜上的干凈又快,裴云舒聽到這半句話,心中暗暗記了下來,未去追問,拿起筷子,為燭尤夾了一筷子雞肉。
燭尤云淡風輕地坐著,裝得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直到裴云舒跟他說了句,“吃吧。”
他才動了筷,只是拿著筷子的動作頗為笨拙。
三師兄拿來了酒碗,二師兄便端起酒壇,一碗碗地倒滿了酒水。
這酒也不知是三師兄何時釀的,清澈透亮,一泊泊剛一流出,濃香的酒味兒就飄滿了整個院中。
裴云舒很少飲酒,待將酒拿到手中,淺淺嘗了一口,覺得不錯,又飲了一大口。
三師兄在一旁來不及阻止,哭笑不得,“師弟,我釀的酒后勁足得很,你可切莫貪杯。”
燭尤停下了筷子,也不吃肉了,他看著裴云舒,眼中微微發亮,似乎在等著什么。
果然,沒過一會兒,裴云舒便怔怔看著酒碗,雙眼無神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酒碗,好似酒碗中有什么好東西一樣,別人喊他,他好像也沒聽見,臉旁的黑發也垂到了酒碗里面。
大師兄最先發覺了他的不對,他走過來,欲攙扶起裴云舒,但裴云舒側頭看了他一眼。
他眼圈發紅,臉也是紅的,眼中迷茫,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的時候,就下意識地往身后一躲,躲進了燭尤的懷中。
大師兄沉默地看著他躲開,垂眸看了眼自己伸出來的雙手。
燭尤環著他,將裴云舒臉側的黑發理好,聞了聞他唇間酒香,到底是沒在這一群師兄弟面前親上他的唇。
“師弟,”大師兄,“你是不是喝醉了?”
裴云舒不回答,他又往周邊看去,看到三師兄時一愣,看到二師兄時,更是渾身一抖,拉起燭尤的袖子就想往里鉆進去,那副樣子,像是害怕到了極致。
二師兄不由自主起身,“云舒?”
裴云舒一僵,他愣愣看過去,云城正不知怎么了,就聽他道:“師兄,你為何要打斷我的腿?”
云城愣住了。
“我何時……”他嗓子干啞,“我何時打斷你的腿了。”
裴云舒聽著這話,卻是開始不說話了。
他明明什么東西都不記得,但這句問話,好像本身就不需要他記住一般,隨著本能,就能把這句話千百遍的問出來,好像他已經想要問出口幾十年一般。
甚至一說出口,眼淚就跟著莫名落了下來。
他哭是無聲,燭尤將他抱在懷中,懷中正好被裴云舒填滿,袖口擦去裴云舒臉上的淚,裴云舒抬眼看著他,便轉身撲在了他的懷中,勾住了他的脖子。
“蛟蛟,”他的眼淚順著脖頸留下,無盡的委屈和絕望從崩潰中傾瀉而出,“蛟蛟。”
燭尤環住他,手放在他的腦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