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玖一把掀開車簾，外面的車夫已經跳下車轅，正對著倒在馬車車輪旁的老人手中無措。

“哎喲……哎喲……”穿著單薄的灰布衣的老人一手捂著腿，不住的哀嚎，滿臉痛色。

車夫看著跳下車來的蕭玖，有些難辦，“這這……小郎君，我們好像撞到人了……”

什么叫好像？！

躺倒在地的老人一聽這話，當即罵道：“何用懷疑？！就是你們的車撞到了老夫！難道方才此處還過去了第二輛馬車否？！”

蕭玖站在離對方三步遠的地方沒有過去，一雙眼睛從地上躺著的老人身上仔細掃過，聞，笑了一下，回道：“此處未過第二輛馬車，卻走過無數人矣。”

對方出諷到——這里又沒有第二輛馬車過去，除了你們還能有誰撞了他？

蕭玖回敬他——這里的確沒有第二輛馬車經過，可在此處與他們錯身而過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只撞到你？

老人身體一僵，叫喚的更大聲了，“哎呀！老夫的腿啊！被你們這一撞怕是走不得了，哎呀……”

“老人家想如何？”

老人彎腰低垂的面容上，眼神動了一下，抬頭望著蕭玖，請求道，“老夫本是逃難而來，帶著一家老小進城尋親，小郎君可否好心送我們一程？”

把人家腿給弄傷了，走不了路，送別人去要去的地方，這個要求委實不算過分。

但……

蕭玖又不是傻子，這可絕非人家的真實目的。

“如何送？”

老人的眼神望向馬車，意思不而喻。

蕭玖又問，“送往何處？”

老人思考了一下，倏忽嘆了口氣，“如今多年過去，老夫也記不清人家家住何處，只記得個大概方位。唉……”

這就是沒個具體地點嘍，也不說后續該怎么辦，只一個勁兒的在那兒嘆氣。

蕭玖……蕭玖差點沒笑出聲。

突然就皮了這么一把，“老先生可知道何為碰瓷兒？”

啊？

雪地里的兩人一蒙。

“……不知。”

老人腦中思緒轉的飛快，“小郎君若不愿便算了，大不了老夫爬著進城。”

他冷哼一聲，眼神卻在仔細觀察蕭玖的每一個表情，看著蕭玖那略顯促狹又帶著笑意的目光，他心里升起一絲不妙。

臉上的笑一收，蕭玖徑直走上前，兩只小手一用力，直接將躺在地上的老人給攙了起來。

他臉上愧疚和不安的關心道：“老先生當心，雪天地涼，躺久了對身體可不好。”

突然被扶起來，老人驚覺意外，后是一蒙。

不對啊！不是應該關心他的腿傷嗎？怎么還……

老人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穩住。

蕭玖半點不嫌對方身上的臟臭，一雙小手抓著老人枯瘦如柴的手腕，抓得緊緊的，在老人忙欲掙脫之前，溫聲道：“老先生若不嫌棄，不如就由小子先為您一家安排住處安身，您再慢慢尋親？”

想逃的動作一頓，老人低頭看著剛過他腰高的小少年，盯著那雙眼睛看了一會兒，遲疑的頷首道：“那……就多謝小郎君了。”

“不謝。”

配合對方出演的蕭玖笑容甜美可愛。

老人轉身朝一個方向招了招手，躲在一方小土丘后的幾人快速跑了過來。

一家五口人，兩個大人，三個小孩兒，再加上蕭玖身邊的老人，嗯，齊活了……

蕭玖轉身朝車門走去，掀開簾子，對在里面乖乖待著的蕭瑛道：“瑛兒，下來，我們走著回書院了。”

？

“哦……”小姑娘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聽蕭玖的話，被蕭玖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蕭玖轉頭，看向被他兒子兒媳攙著的老人，笑道：“老先生放心，小子定會好好招待您一家，送您去的地方，小子兄長也在，有任何需求，您只管向他提便是。”

“還有尋親一事，不用著急。若找不到那戶人家了，老先生不妨考慮一下……來投我？”

蕭玖語帶笑意，最后三字尤為微妙，緩緩道：“先生若是有能耐，小子倒是挺樂意養您一家老小一輩子的。”

給車夫報了個地址后，蕭玖牽著蕭瑛慢慢往書院的方向走。

“小子改日再去看望先生。”

他丟下一句，身后幾人偷偷道，“阿父，他是不是……？”

“閉嘴！”不等身邊的兒子說完，老人低聲喝斷對方的話，看向那已走遠的小身影，眼中是滿滿的忌憚。

“那我們還……還去嗎？”

兒媳的聲音一低，連她都看出來蕭玖已識破老人的計謀的事，當下心中有些顧忌。

半晌，老人轉頭看向身旁的空馬車。

一咬牙，“走，我們去！”

不去蕭玖給他們安排的地方兒，他們又能去哪兒呢？難道真要凍死在雪地里？

被奸人所害淪落到這個地步，他們已經是實打實的難民了，至于來潯郡尋親？

呵……那不過是騙蕭玖的罷了，本來看人家一個小孩子裝裝可憐應該很好騙，誰知……

“唉……”坐在馬車中的老人好端端的嘆了口氣，腦中又回響起了對方笑問他的那一句話來，“老先生知道何為碰瓷兒嗎？”

先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看著老人突然嘆氣，其余一家大小俱是滿心疑問，暗暗有些擔心，卻不敢出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