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還說了些什么?”
郭名濤此時靠過來,沉聲道:“他說,以退為進未必不可。”
“嗯?這是……”
“這小子知道咱們寧折不屈的事。被捉進趙營的讀書人要么自盡,要么合作,很少像我倆磨這么久的……”
路行云嘴一歪笑道:“沒成想這還變了名人。”
“那小子說,他也不愿事賊,但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是想勸咱們從了趙營?”路行云臉一變,盯著郭名濤。
“我,我昨夜想了一宿,也覺得,此事,可,可行……”當初在被趙營捉進來時,兩人相約要恪守臣節至死方休。往事在目猶新,出爾反爾之際,也難怪郭名濤有些不好意思。
“哼,你要去,你自己去。人在做天在看,我可不想去見列祖列宗時抬不起頭來。”路行云心中甚是惱怒,可轉過頭來一想,郭名濤與自己無親無故,也沒理由強迫他改變意志,“道不同不相為謀,我祝郭兄從此在趙營程鵬萬里,也愿你我今后永不再見!”
路行云說的很決絕,撂下冷冰冰的話,拔腿就要走,郭名濤見狀,趕忙扳住他的肩膀,急道:“你且聽我說!”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我從此各走各道便是。”路行云拿下他的手,目光寒如冬雪。
“唉!”郭名濤長嘆一聲,“你以為我投順趙當世,是為了茍活于世?”
路行云聞,腳步一停,但依然背對著他。
“趙賊之前說了什么,你我都知。我倆‘背叛朝廷,獻郡主以求富貴’的事已經人盡皆知。這種事,我相信以流賊的脾,做的出來。事已然滿城風雨,我倆就有命回去,也只是臭名昭著、罪大惡極之人,使朝廷憤惡、令家族蒙羞,下場如何,不而喻。”郭名濤越說氣息越弱,說到后來,或許是心有所感,喉頭都更咽起來。
這些事,路行云也想過,也曾使他輾轉反側度過了不知多少無眠之夜。當下再度想起,痛心疾首的同時,亦感到茫然若失。
“你我之所以茍活至今,并不為求存,而是另有所求。”郭名濤將悲戚一收,語氣難得強硬起來,“郡主是在咱們手上蒙難的,凡事都得有個始終。即如你時常念叨的,就死,也得死在救郡主脫離苦海的路上,也只有郡主,才能還咱倆的清白!”
如果說方才只是動容的話,當聽到“郡主”二字時,路行云的淚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陷入趙營幾個月,經歷了不知多少艱苦困境都沒能使他落淚,這一刻,居然觸到了他傷心的點。他不敢回過,讓郭名濤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模樣,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看到,為了郡主,他一個堅強的男人竟會哭的稀里嘩啦。
可就算他極力掩飾,郭名濤還是完全能體會到他的悲痛之,正當他準備上去好好安撫下這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兄弟時,墻外遽而起了無數驚叫。
“窯變,風緊,家里人漫了大水!”
在趙營待了這么長時間,路行云與郭名濤多少也能通曉些黑話。乍一聽,反應過來,路行云一拉郭名濤道:“怕是賊寇內訌了,快走!”
內訌的時候,最危險的不是火并雙方,而是像他們這樣的無所依者。因為局勢一亂,兩邊交手,都會開始不顧一切地攻擊與自己不相干的人,甚至有些人會趁著這個時機滿足自己變態的嗜血**。
他兩人連滾帶爬跑到道上,此時左右營房里的兵士都魚貫而出,道上來去,全是亂哄哄的奔走兵士。手足無措間,只聽“轟”一聲大響,圍在營地最外側的一段磚墻給人從外頭推塌。眼望過去,缺口處的灰塵未散,就有無數槍持刀的兵士呼喊著沖殺進來。
和大多數賊寇一樣,趙營沒有足夠的財力做統一的服飾來裝配兵士,所以敵我混雜一體,很難區分敵我。邊亂兵沖突,郭、路兩人手足無措,好幾次都差些給人撞倒,眼見缺口那邊沖進來砍殺的人越來越多,郭名濤本能地拉起路行云就要往營房里鉆。
但路行云一把將他扯住,朝反方向拖去。營房雖然給人安全感,但躲進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能給人甕中捉鱉。他倆完全搞不清楚形勢,也不知道誰在和誰打,只是不顧一切地逃跑,雙腳在這時候似乎也沒了知覺,機械般地自動運轉著。
兩人無頭蒼蠅一般在營地里亂竄,背后的喊殺聲卻越來越大,心愈慌、腳步愈亂,跑到一間營房前,郭名濤一個岔氣,雙腳互相絆住,當即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路行云趕忙回過頭去拉他,可卻在一剎那,呆若木雞——因為這個時候從營房中探出來查看的一個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華清郡主。
“路大人……郭大人,你們……”華清郡主發現二人窘狀,頗為訝異,同時朝另一面望去,“這是怎么了?”
路行云呆呆打量著華清郡主,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這些折磨他幾個月的擔心在這一刻居然全都煙消云散,他渾不在意其他,甚至連震天價的喊殺聲也充耳不聞,單只面對那張美好的面龐,便就心滿意足了。
郭名濤手忙腳亂自己爬起來,急切道:“郡主,賊寇火并,形勢危急,還請隨我們一起躲避!”話音剛落,幾聲尖嘯隨之而來,三四支羽箭“撲撲撲”,死死釘在了郭名濤的前。
郭名濤面色煞白,抬眼看去,擔見對面放箭之人棄弓拔刀,統共五名亂兵往這邊沖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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