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璧一盞昏暗油燈,光線正好,她的頭枕在霍青行的大腿上,握著他修長的手指,一面把玩,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只是覺得阮云舒有些不對勁。”
“阮云舒?”
沒想到剛才讓她揪眉的竟是這位鮮少語的阮家小姐,霍青行和她雖然做了十多年的鄰居,但委實不算熟悉,可這會,他卻只是沉默一瞬便撫著她的長發問,“打算怎么做?”
他不去問她哪里不對,只問她如何打算,仿佛篤定她說的所有話都是對的。
阮妤心下莫名輕松了許多,睜開眼,朝他一笑,“我已派人去盯著了。”
霍青行知道她先前托阮老夫人要了暗衛,此刻聽聞,倒也沒多說,只道:“蕭常那邊也有些人到了,回頭你去挑幾個中意的讓他們跟著你。”
“好。”
這種時候,前有虎后有狼,她也不愿讓霍青行擔心。
長安城內有宵禁,可有些坊內的花樓是徹夜不眠的,笙簫伴隨馬車外頭的風鈴聲傳進車內,阮妤繼續把玩著霍青行的手,隨口問道:“剛跟祖母聊了什么?”
“聽老夫人說了一些她的事。”
知曉“她”說的是誰,阮妤手上動作一頓,正想安慰,卻聽男人又說了一句,“還有……”
“嗯?”
阮妤看他,“什么?”
昏沉燭火下,霍青行看著她,忽然輕輕喊了兩字,“阿好。”
驟然聽到這兩字,阮妤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訥訥道了一句,“什么?”
霍青行俯身,兩片薄唇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重復,“阿好。”
熱氣噴灑在她耳邊,這兩字被他特意壓低,略帶低磁的聲音輕得恍如情人間的呢喃,卻更帶給她一陣酥麻的感覺,阮妤只覺得從頭到腳都被電流擊中,整個身子都軟得一塌糊涂,臉也紅的不行,她看著燭火下,霍青行臉上的笑,頭一次結結巴巴問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卻是昏了頭。
他能如何知道,自然是問了祖母。
這個小名,祖母只有在她很小的時候哄她吃飯睡覺時才會喚她,等長大后便再也沒有人喚過了,就連她爹娘都不知,必定不會是祖母同他說的!阮妤說不出是羞還是惱,坐起身,紅著一張艷若云霞般的臉去扭他的胳膊,手上力道沒多少,聲音卻氣鼓鼓道:“霍青行,你果真學壞了!”
霍青行卻心情很好的一笑,雙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懷里,下巴埋在她的頭頂,發出低低的悶笑聲。
馬車繼續朝家的方向駛去,夜色昏沉,可纏連于兩人身上幾日不下的陰霾卻因為這個小插曲慢慢散盡。
又過了幾日。
殿試的成績下來,霍青行毫無意外成了新科狀元,榜眼是楊功,第三名的探花郎也是一個外府書生,姓周單名一個成字。
成績下來后,一甲三名得覲見天子。
可天子又豈是這般好見?在這之前三人還得去禮部學朝見天子的規矩,這幾日霍青行就是在禮部學規矩。
對于阮妤而,日子仿佛又恢復成了從前的模樣。
阮云舒那邊沒什么異常,阮府也沒有什么動靜,人還照舊在那看著,阮妤平時或是在家中看書,或是去酒樓,一個月之后大婚的事宜都由爹娘阿柔他們操持,她反倒成了最閑的那個,可酒樓早已步入軌道,倒也無需她多操心什么。
今天是霍青行最后一天在禮部學規矩。
阮妤特地乘著馬車去接人。
禮部和其余五部并著宗人府、欽天監全在東宮墻外的官署內,那里是御道,行差辦事都得拿著腰牌,阮妤一介布衣自然是不好直接進去,好在官署外有一條長街,他讓車夫侯在一旁,自己走進一家餅鋪買了幾個餅,買好出門的時候卻瞧見忠義王妃蕭氏。
她打小由祖母教養,每年回京都會住在忠義王府,與蕭氏自然相熟。
只是這位長輩看著溫和大度,但阮妤卻天生不大喜歡她,總覺得蕭氏藏在那份溫柔外表下的心腸并不算多好,大約也和徐之恒有關……她跟徐之恒從前那樁婚事算是阮老夫人一廂情愿,蕭氏身為徐之恒的母親卻無法左右自己兒子的婚事,自然對她沒什么好眼色。
不過不喜是一回事,如今碰見卻不好裝作沒瞧見,便輕聲喊住人,走過去給人請安,“王妃。”
“阿妤?”
蕭氏看見她,神色略有些怔忡,回神后笑了起來,“怎么在這?”
阮妤并未隱瞞,柔聲道:“在等我未婚夫。”
蕭氏想了想,記起她未婚夫便是這屆的新科狀元,想必如今便是在禮部學規矩,她從前對阮妤面慈溫柔,心里卻十分不滿,許是如今她跟恒哥沒了關系,從前的那些不滿散去,這會倒是真心實意笑著恭賀起人,“恭喜你了,覓得如意佳婿。”
阮妤自然也坦然地接受了她這份恭賀,余光瞥見她明顯蒼白未曾休息好的臉又有些詫異,“您怎么了?”
“沒事,就是沒休息好。”
蕭氏勉強一笑,并未多說,正要與阮妤話別卻聽到不遠處傳來兩道聲音——
“阿妤!”
“母親?”
阮、蕭二人回頭。
不算出,霍青行和徐之恒正從官道走來,兩人一個溫潤如玉,一個刻板冷肅,卻都是天人之姿,蕭氏不大有精神的臉色在看見徐之恒的時候也霎時變得好看了許多,正要和人說話,余光卻瞥見他身邊的男人。
頓時——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腳步不自覺往后退去,臉色也變得煞白不已,腦中更是想起前不久門房送來的一封信,白紙黑字,短短一句,“丹陽郡主之子尚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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