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在房檐下掛了厚厚的一層雨簾。砸落在地面上水花飛濺,又匯聚成一條條小溪,縱橫交錯的綿延向遠方。
“這樣的天氣,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啊。”李青斜靠在椅子上,一臉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呵呵,估計得持續兩三個月吧,這第一個月還沒過去呢。”錢黎明笑呵呵的說著,起身將房門關嚴,順便也將喧嘩吵鬧的雨聲關在了門外,“衛城地勢高,雨下得再大也淹不著咱們,其他地方就不好說嘍。我前天聽說,駐守在古舀河沿岸的隴西軍已經將防線后撤了。有這么一場大雨橫亙在這里,這場仗即便是想打,也打不成了。”
鄧師扯了扯嘴角:“話不能這么說,可別忘了第六次隴西戰爭是怎么打起來的。哈邁就是趁著雨季偷襲了隴西古舀河沿岸的守軍,由此展開了那場駭人聽聞的大屠殺。如果我是哈默汗德,想要發動第七次隴西戰爭,也會趁著這個時候。”
“嘿嘿,西隆人現在只怕是有心無力了。三集團軍所有高層都被你們端掉了,手下的士兵不叛變都已經不錯,哪還有本事發動戰爭呢。”錢黎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著晃了晃大腦袋,“不得不說,這次的行動真是做了一次大好事,也算是為那次大屠殺中死難的隴西百姓報了血海深仇吧。”
鄧師眨了眨眼睛,身體靠在椅背上,緩緩舒了口氣:“真的么?我對你這種論調,倒是相當懷疑呢。”
錢黎明神色茫然:“這話怎么講?”
“兩國矛盾的根源始終沒能化解,我們妄圖以殺戮制止殺戮,到頭來只會使仇怨加深,無異于飲鴆止渴。我總覺得,隴西戰爭絕不會就此停止,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第七次,第八次,甚至是第九次,第十次。”
鄧師說完這番話,看向了李青,似乎想要征詢一下他的意見。李青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目光始終停留在桌子上的電話機,一刻也沒有移開。
“我不知道。”李青淡淡的回答。
盡管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某個答案,但李青卻并不愿意承認。因為只要他承認下來,石應輝的犧牲,紀文斌的犧牲,以及身邊所有人所遭受的苦難,就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直到兩年之后,當李青站在繁華城市的十字路口,盯著手中那份報紙的頭版頭條,才止不住輕嘆了一聲:“鄧師是對的,戰爭從來沒有停下過腳步…”
但是此刻的李青,還仍然處在那種忙亂與矛盾之中,他還沒有從深井計劃的殘酷中恢復過來,更加無法釋然。不管怎樣,這次行動雖不是由他促成,但卻是由他一手締造,這其中絕大部分的責任,都沉甸甸的壓在了李青的肩膀上。
循著李青的目光,鄧師也將實現聚焦到了電話機上,輕笑了一聲:“既然那么想打,就打一個吧。”
“有太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鄧師笑道:“說什么都可以,不過最好不要提及這次的行動,我那小侄子可還沒出生呢。要不然你就說這些日子出去喝花酒了,今天早上才清醒過來。”
李青一臉黑線:“那恐怕…會更嚴重吧。”
“隨你嘍。”鄧師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沖著錢黎明招了招手,“咱倆去看看其他人吧,這都幾點了,怎么還沒起。”
目光微沉,李青低聲吩咐道:“準備一桌酒菜,等我打完電話就過去。”
鄧師和錢黎明皆是怔了一下,兩個人對視一眼,沉默著點點頭,轉身穿過大廳,上了樓。
剛剛轉過樓梯口,鄧師便輕輕扯了一下錢黎明的胳膊:“你真給嫂子打過電話了?”
“啊。”錢黎明一臉木訥的點點頭,“我那時候覺得大哥有可能回不來,他是李家家主,臨港的大人物,萬一…有些后事總得…總得處理吧。提前給嫂子通個消息,也好有準備不是嘛。”
鄧師白了錢黎明一眼:“隊長現在還想著瞞家里呢,他要是知道你先通了氣,非閹了你不可…”
李青抓起話筒,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終于是下定決定,撥通了號碼。
“我是林秋秋,請問你是哪位?”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熟悉的急促嗓音在李青耳畔響起。
“是我,秋秋…”
沉默了一會兒,話筒中突然傳來了林秋秋惱火的嗔斥:“你還知道打電話回來?這么長時間連個消息都沒有,又跑到哪里風流快活去了?家里這么多事情,你管也不管,一點兒都不掛心,我打電話都聯系不上你,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秋秋,你…還好么?”
剛剛的氣勢洶洶忽然間啞了火,過了好一會兒,林秋秋才低聲問:“你覺得我會好么?”
“對不起,我出來得太久了。你不要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對…身體不好。”
“我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李青咬了咬牙:“眼下隴西還有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