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瓔原本神情冷淡,聽到最后半句微微一滯,看向他笑意深深的眼,倒覺他這神情,像看穿了什么似的。
她抿抿唇:“皇叔真愛說笑。”隨即便將目光撇開了去。
四面打得不可開交,黑甲男子們似乎是沖馮曄和薛瓔來的,一直往倆人這邊放箭。
馮曄在盾圈的保護下終于貓腰到了她身邊,急問:“阿姐受傷了嗎?”
她說“沒有”,一看四面人影幢幢,諸侯王與幾名武將大半都涌到了他們姐弟倆身邊,前頭太后的車駕當然也有一批人保護,卻不如這邊勢眾。
于是下一瞬,當先一群刀鋒犀利的黑甲男子驀地一轉,直向那輛安車涌去。
薛瓔眼尖看見,喝道:“保護太后!”
但卻來不及了。
驚變突生,黑甲男子破開車門,推開車內花容失色的秦太后,一把抱起年僅四歲的小皇子,將他大力往包圍圈外一拋拋得老高,像意欲拋給外頭接應的同伴。
這臂力著實駭人。孩子半空尖叫,眾人也是震驚一片。秦太尉拔步便要去救,一旁鄭王卻更快一步,突然扔劍,利箭一樣沖上前去,在孩子將將落于黑甲人手的一瞬抬肘頂開對方,險險接住孩子,因沖力過猛“咚”一下雙膝跪地,嘔出一口鮮血來。
孩子哇哇大哭,從他臂彎間滾落。
他的雙臂垂在那里,痛苦地齜著牙,一動不能動。
薛瓔知道,這種力道,輕則脫臼,重則裂骨,這雙用武的手算是廢了一半了。
她抬起眼,目光越過重重人群,與前頭的魏嘗相接,悄悄對上他的眼色。
魏嘗得到暗示,稍點一點頭,帶人殺出去。
這邊羽林衛迅速向鄭王與馮皓涌去,太后也慌慌張張跳下車來,倒是沒了往日拿腔作勢的態度,驚駭道:“皓兒!皓兒有事沒有?”
她幾乎是踉蹌地撲到了孩子跟前,一眼看見一旁泥地上一灘鮮血,梗著脖子沒去看鄭王,不停拍撫大哭不止的孩子,隨即將他一把摟起,像是怕極了,在侍衛的護持下抱著他轉身往車里走。
薛瓔看了眼皺眉瞧著這一幕的秦太尉,原本冷漠的目光里起了一絲灼意。
一旁楚王似乎不嫌事大,悄悄低頭,附在她耳邊說:“奇怪啊,五哥反應為何這么大?還有,太后不道謝就算了,怎么卻竟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一旁耳力極佳的秦太尉顯然聽見了這番話,轉過頭來看了看薛瓔和楚王。被侍衛攙扶起來的鄭王嘴角淌血,也往這邊冷冷看了一眼。
薛瓔眼望著他,嘴里卻答著楚王,淡淡道:“皇叔問我,我問誰呢,皇弟人沒事就好。”
四面黑甲人漸漸被殺退,最后匯成一股逃之夭夭,侍衛們打算追上,被魏嘗攔下:“小心調虎離山,保護圣上要緊!”
一眾將士轉而圍攏過來,氣喘吁吁聽候指令。
發生了這種事,哪怕最終化險為夷,一般人也著實很難有心思照常前行了。馮曄也一樣,眼底生出退卻來,只是不知薛瓔作何感想,于是小心看向她,似乎在詢問她的意思。
但薛瓔卻是跟他站在一邊的。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去皇陵祈福。
祈求上天真能保大陳安寧嗎?不能。禍起于人,能阻擋災禍的便也只有人。將希望寄托于天的,不過是無能之輩。
再說,她還不至于為了試探個染指后宮的諸侯,就給秦家送空門,叫馮曄陷入危險。她之所以將黑甲男子安排在去路附近,就是因為就算秦家此行安排了殺手,也不可能在眾人精力最充沛,最全神貫注的開端。
倘使真走一趟皇陵,指不定他的假殺手沒到,秦家的真殺手反而來了呢。
薛瓔默了默,跟馮曄說:“鄭王傷重,也不知前路是否還有敵手,陛下不如先且回城吧,祈福之事來日再行。”
馮曄點點頭說“好”。
薛瓔又轉向魏嘗:“過后務必將這行人的來路查清楚,拿出個交代來。此行戍衛你全權負責,出了紕漏,回去領罰。”
魏嘗垂下眼,頷首稱“是”。
然而一回頭,午后的公主府,眾人理解中,正在外邊火急火燎查探真兇的魏嘗,卻坐在院子里倚著憑幾,懶洋洋曬太陽,一見薛瓔從宮中處理完事情回來,就朝她道:“我胳膊好酸啊,你能不能給我捏捏?”
薛瓔走上前來,睨他一眼,手指青天:“天還沒黑。”
下之意,白日就不要做夢了吧。
魏嘗嘆口氣:“殺人簡單,要裝出殺人的樣子卻又不能真殺死人,實在累得慌,我胳膊真的很酸。”
黑甲男子是倆人暗中布置,都是自己人,在不輕易漏破綻的情況下,雙方的傷損當然盡可能少些好。
薛瓔走到他身邊,低頭使勁擰了一把他的胳膊,問:“這樣爽了?”
他嗷嗷呼痛,說她太沒良心,又問她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宮里什么情況。
她說那孩子還好,但鄭王脫臼了,肺腑也有損傷,給太醫瞧過以后就被送回了安頓處。她陪馮曄對今日的意外簡單善了個后,就拿“魏中郎將已在緊急追查”為說法,交代給了朝臣,然后回來了。當然,已經派眼線盯住了長樂宮、秦府與鄭王住處這三個地方。
魏嘗“嘖”了一聲,不太爽利,說:“可是魏中郎將他查不出什么來的,這回注定要背上無能的名頭,你真得好好補償他。”
薛瓔在他旁邊坐下后剜他一眼,但又因他所確實不假,覺他忙活一場討不著甜頭反要受罰,是有點可憐,于是想了想問:“要什么。”
他一下直起腰背,笑嘻嘻拿食指點著自己臉頰。
薛瓔裝看不懂:“干什么,臉皮太厚要打薄?”
他皺皺眉頭,橫她一眼,食指與拇指捏在一起,比出個嘴唇的模樣,然后再往自己臉上戳了一下。
模擬得非常逼真。
薛瓔吸了下鼻子,學著他的樣子,走上前,捏著手指往他臉上戳了一下,說:“好了。”
“……”
魏嘗覺得心口痛,氣道:“哎馮薛瓔,你不想給就別問啊,等我說了又敷衍我,怎么個意思啊?”
他多數時候都對她百依百順,但偶然直呼起她名姓,又有一股天下唯我獨尊的氣勢,好像也是做慣了上位者的人似的。
薛瓔覷覷他,心一橫,彎下腰往他左臉親了一下。
魏嘗像是大冬天在野地凍了幾個時辰后,一下泡入滾燙浴池的人,爽得“哇”出一聲。
薛瓔一噎,摸摸自己的嘴唇。
有那么夸張嗎?
他滾了滾喉結,像在回味似的,見她要坐回去,一把拽住她衣袖:“好事成雙,右臉也來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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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導:湊不要臉的,你以為你是對稱強迫癥患者陸時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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