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敵!”
大夏的軍隊霎時間好似一座爆發的火山,相比之下,北朔的城樓上卻是一片死一樣的安靜。
“做好準備!”賀蕭偉岸的身體站在城樓上,太多的戰爭讓這個年輕的軍官迅速得到了歷練的成長,他手持戰刀,沉聲說道:“預備!”
“第一隊做好攻擊準備!”
“第二隊做好攻擊準備!”
“第三隊做好攻擊準備!”
“第四隊做好攻擊準備!”
“第十七隊做好攻擊準備!”
……
響亮的口號聲依次響起,西南鎮府使的將士們目前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其余的七千人都是從赤渡的民兵中挑選出來充實軍隊的,加上曹孟桐死后,第二軍超強的護衛團就成為了楚喬的貼身衛兵,加在一起一共是三萬人,組成了此次戰役的主要力量,此刻,在他們的面前,一把一把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大型弩機安靜的立在那里,這是楚喬之前畫出圖紙交給軍需廠制造的,然而她離去后,卻無人會組裝使用,所以現在,三千把弩機全部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弓箭被一排一排的壓進箭弩的暗盒里,這種弓箭是經過現代科技改良的超時代利器,經過輪軸的推動,可以同時發射二十八根,并且每三輪為一次射擊任務,并且擁有四維的校準方向,就是說在呼吸之下,這種弩箭可以連續發射八十四枚利箭,對準四個不同的方向,力量之大,簡直難以想象,若不是沒有子彈的力度,幾乎可以和沖鋒槍媲美。
刺耳的弓弦聲不斷的傳來,大戰在即,敵人越逼越近,騎兵快速的越過步兵的隊伍,沖在最前面,夏兵為首的軍官大聲喊道:“殺光北蠻子!”士兵們頓時如潮水涌上,“殺敵”聲山呼海嘯而來。
賀蕭面色不變,過了一會。終于語調鏗鏘的說道:“攻擊!”
剎那間,只聽“嗡”的一聲頓時傳來,滿天飛蝗,一片烏黑,好似一塊巨大的黑布蒙在了頭頂,三千只弓弩齊齊發射,就好比八萬名弓箭手同時拉弓一樣。
沒有任何血肉之軀能夠抵擋這樣恐怖的箭矢風暴,逃無可逃,退無可退,赤渡城下的一幕再一次上演,龐大的騎兵軍團轟然倒下,像是被巨人的重拳砸倒,無人能夠躲藏,利箭過后,四百步射程之內,再無一個站立的生物。
霎時間,所有人的眼睛都赫然睜大,沖在后面的夏兵像是被人打掉了下巴,再無人敢前進一步,尤其是那些沒見過的西南軍。趙飏恨的幾乎想持劍沖上去,他連夜趕來,匆忙整頓兵馬就開始攻擊,就是害怕楚喬再造出之前在赤渡守衛戰中那樣銳利的攻擊武器,可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他哪里知道這樣的利器早就在北朔城中,當然不止是他,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畢竟如果早就有這種東西,曹孟桐怎會在之前的戰役中輸的那么慘呢?
“沖!后退者死!”
夏軍軍營中再一次響起了銳利的沖鋒號,重甲軍和盾牌手當先,攻擊再一次重新開始。
楚喬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整個北朔城一片歡騰,人們眼見勝利有望,一個個沖上城頭,豎起簡陋的投石機,頑強堅決的防守。
黑壓壓的利箭一片一片的射去,敵人艾草般倒下,楚喬一身白色大裘,少女面無表情,千千萬萬的人在她的面前死去,只要她揮一揮手,就會有千萬顆頭顱掉在地上,鮮血匯成溪流,匯成小河,匯成湖泊,匯成決堤的洪水,人命如草芥,如螻蟻,如不值錢的廢紙,戰爭就像是一個吃人的魔鬼,張開了血淋淋的巨口,從正面吞噬而來。
她漸漸的失去了感覺,并不感到害怕、惡心,甚至連疲憊的感覺都沒有了,只是那樣的麻木,手足僵硬,那么冷。
戰爭是殘酷的,兩日之后,城中的箭矢告囂,一天后,滾石和檑木全部消耗干凈,而夏軍為此付出了近七萬人的生命,廣闊的戰場上,血淋淋的尸骸鋪滿了整片大地,密密麻麻的斷刀利箭一直蔓延到地平線以下,北朔軍民疲憊不堪,可是晚上還沒吃上一口飯,黑壓壓的影子再一次撲了上來。
楚喬無奈的嘆了口氣,盡管他們已經扔掉了最后一塊石頭射光了最后一只利箭,給予了敵人如此之大的打擊,但是敵人還是這么快就重振旗鼓沖了上來。她和趙飏都知道,戰爭在很多時候,就是一場耐力比賽,誰能堅持的時間更長一點,誰就是最后的贏家,夏軍北伐遭遇了如此嚴重的損失,如今趙飏是要孤注一擲了。
“大人,怎么辦?”
部下急急忙忙的沖進來,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在以前的日子里,這位女將軍總是能在危急關頭拿出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來挽救戰局,整個第二軍的戰士們都對她充滿了愛戴。可是現在,楚喬卻搖了搖頭,淡淡道:“沒有辦法了,作戰吧。”
近距離的攻城戰終于徹底的展開,天地一片蕭索哀嚎,大地在腳下劇烈的顫抖,耳邊全是戰馬的哀鳴,大夏兵團好似一座座巍峨的高山,激烈的拍打在北朔的城墻之下,一波一波的沖上前來,人數對比懸殊,戰斗在后期越發慘烈。城墻數度失守,又數度被戰士們用鮮血奪回來。西南鎮府使的將士們展示了可怕驚人的戰斗力,他們不到三千人堅守了半面城墻,另外半面卻足足有守軍六萬多,然而盡管是這樣,西南鎮府使卻還要屢屢對他們施予援手。
兩天后,趙飏派人在東邊城下挖掘溝渠,制造了小范圍的塌方,小一面城墻倒塌下來,雖然楚喬迅速的做出了防護,但是還是讓足足兩千多人沖進了城池,這些人全部是大夏的精銳部隊,拼殺持續了兩個多時辰,尸體壘成了一座小山。
“將軍!第三大隊全軍覆沒了,弓弩營和民兵第四隊在于將軍的率領下攻出了城,逼退了城下挖掘壕溝的夏兵,全體陣亡,嘯淋營全部戰死,第十一隊全部戰死在東一城頭……”
“將軍,頂不住了,最多再有兩個時辰,快撤退吧!”
賀蕭也走上前來,年輕的男子身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聲線沙啞的沉聲說道:“大人,西南鎮府使全體官兵請求大人撤退,我們會從西城門為你殺出一條路來。”
尹良玉面色蒼白,這位舞弄文墨的文官穿著一身戎裝,皺著眉走上前來說道:“將軍,援兵到不了了,我們沒有時間了,請您率領西南鎮府使和滿城的婦孺殺出去吧,只要到了藍城,到了羽姑娘那里,我們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屬下愿意留下,和北朔共存亡。”
楚喬緩緩搖了搖頭,藍城?還哪里有半個人影,即便是逃到那里,也不過是引著夏兵殺進燕北內陸罷了,她低聲說道:“我不會撤退。”
“請將軍以大局為重!此時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楚喬抬起頭來,眼神堅定的望著遠方,緩緩說道:“援兵會到的。”
“大人!”賀蕭稍微有些激動,說道:“我們等不到了,時間不多,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楚喬仍舊是那句話,充滿了信心,甚至可以說是瘋狂且偏執的:“援兵會到的。”
眾人無奈的退下,然后下達了全軍死守的命令,一時間,整座城池響起了瘋狂的咆哮聲,楚喬聽不出那是什么情緒,憤怒、悲傷、驚恐、血性、害怕、仇恨、絕望,也許什么都不是,也許只是在臨死前的一次呼喊而已。
天色漸漸昏暗,夕陽是血紅的,戰士激烈到極處,第八師第七大隊的隊長兼廚子手拿殺豬的大刀狂吼著殺向攀上城頭的夏軍,十多個夏軍排成一排沖上來,那個胖廚子卻一下撲了過去,將十多個人一起撲倒在火堆里,大火迅速在他們的身上燒著,夏軍驚慌失措的拍打身上的火苗,那名廚子卻不管不顧的繼續撲向其他人,氣勢洶洶,好似絲毫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烈火一樣。夏軍驚慌失措,他所到之處,無人不閃身避讓,最后,那名廚子一聲不吭的抓住了夏軍攀爬上城的繩梯,縱身一路滑了下去,二十多名正在攀爬的士兵隨著他一起摔死在城墻下的石頭上。鮮血飛濺,腦漿迸裂,這一天,敵我雙方上百萬人,一同見證了一名廚子的忠勇。
“大人!第八隊全軍覆沒了!”
“援兵會到的。”
“大人,東二城墻坍塌了,三百多名敵人沖進來了,九大隊和十大隊上去阻擊了。”
“援兵會到的。”
“大人,快走吧,夏兵最后三個預備役也投入戰斗了!”
“援兵會到的。”
“大人,再不走來不及了,援兵不會到的,下命令撤退吧!”
“援兵會到的。”
“大人……”
……
所有人都已經絕望了,他們都以為楚喬是下定決定和北朔共存亡了,戰事越發慘烈,到處都是狂亂的慘叫,燕北的軍人們發了瘋,孤注一擲的發出了最后的怒吼,揮舞著戰刀沖上去和敵人肉搏。
中軍統帥是不應該參戰的,可是此刻,楚喬緩緩抽出腰間的寶劍,即便是到了這一刻,有一種信念仍舊在腦海里瘋狂的叫囂,多堅持一刻是一刻,她緩緩走出中軍大營,來到城樓的最高處,寶劍鋒利,恍若銀芒。
賀蕭突然沖上前來,面色大震,說不清喜怒,驚慌的大叫道:“大人,”
“不要再說了!”楚喬一口打斷他,沉聲說道:“我是不會撤退的,援兵一定會到。”
“大人,”賀蕭舔著發白的嘴唇,緩緩說道:“援兵已經到了。”
楚喬嬌軀一震,順著賀蕭的手指猛的轉過身去,只見火雷塬的地平線下,隱隱出現了一條墨黑色的細線,塵土飛揚在那道細線的頭頂,夏軍中傳來刺耳的號角聲,聲音凄厲,完全不是勝利的架勢,傳令兵來回奔跑,軍官們在嘶聲力竭的叫嚷著什么,卻聽不分明,慌亂,非常慌亂,大夏的軍隊如潮水般退卻,夏兵茫然著隨著號聲往回跑,卻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大地在震動,轟隆!轟隆!轟隆!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已經做好了戰死準備的北朔守衛軍們紛紛抬起頭來,眼望著遙遠的東方,一片赤紅的火雷塬上,狹長的細線漸漸匯成一條黑色的河流,隨即,好似一座黑色的蒼鷹猛然從天盡頭躍出,兩翼寬大,巍峨雄壯,化作無邊無際的黑色汪洋!
排山倒海!勢如風暴!黑色的戰旗飄蕩在黑色的汪洋之上,戰鷹猙獰,幾乎破旗而出,戰士們雙腿控馬,拔出戰刀豎在身前,發出雷霆般的怒吼:“為自由而戰!!!”
震耳欲聾的沖鋒號瞬時間響徹大地,北朔城頭驀然間有巨大的歡呼聲沖天而起!
“黑鷹旗!是黑影旗!殿下!是殿下來啦!”
“我們的援兵來了!”
戰士們歡呼雀躍,很多人淚灑城墻,短短的幾天時間,這座古老的城池幾經生死,如今,面對突如其來的希望,人們歡呼成一團,熱情的相擁在一起。
與北朔城頭的歡呼相映襯的,是大夏驚慌的怒吼,趙飏不敢相信的叫道:“怎么會這樣?他們怎么會繞到后路?”
“殿下!殿下!”
一名傳令兵急忙沖上前來,穿著真煌城的軍服,風塵仆仆,滿面塵霜,大聲叫道:“帝都有令,命你馬上回援本土,燕洵賊子率軍五十萬殺進帝國內部,西北一代一片焦土,如今,他已經回來包抄北伐軍了!”
“砰”的一聲,趙飏一腳將那傳令兵踢下馬去,怒罵道:“你怎么不等他把我軍都殺了再來報告?”
“小的已經星夜兼程了,所有傳令的兄弟們都被燕北軍截下來殺死了,只剩下屬下一個,屬下不得不小心謹慎些……”
那人急忙分辯道,話還沒說完,又挨了趙飏一腳,大夏的十四皇子急忙傳令道:“各軍團就地結陣,不可潰逃,要穩住陣腳才能和敵人一拼。”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西南軍、北方聯盟、和巴圖哈家族剩下的軍隊都紛紛毫無章法的逃散,只剩下西北軍在原地結陣抵抗著越來越近的燕北大軍。
趙飏絕望的閉上眼睛,真的是天要亡大夏嗎?
夏軍的敗退如同潮水一般,所有的抵抗都被燕北軍摧枯拉朽的撕開,人數上的優勢,戰斗力上的優勢,新到的士氣,突如其來的突襲,都為燕北軍確定了必勝的條件,兩個時辰之后,夏軍已經逃出了火雷塬,向著賀蘭山的方向倉皇逃去。燕北軍出兵十萬,銜尾急追!
這一天,是白蒼歷七七五年十一月一日,深入大夏內陸的黑鷹軍突然返回燕北本土,燕洵一路上嚴密封鎖消息,快馬狂奔,于馬上吃喝睡覺,回來之后沒有任何休整立時投入戰斗,趙飏不查,被燕洵和楚喬兩面夾攻,西南軍、北方聯盟、巴圖軍陣前潰敗如水,趙飏獨木難支,無奈下向賀蘭山退去。燕洵銜尾急追,一路上殺敵二十萬余,除了趙飏的西北軍,其他三陸軍隊的主力幾乎都被打殘,燕洵帶兵一路追進大夏西北內陸,直到雁鳴關才停了下來。隨后,黑鷹軍在雁鳴關以北安營扎寨,趙飏隔江遙望,見帝國西北部已經全部被燕北軍占領,西北方的官員貴族無不拱手投降,氣急攻心,一口血噴在凍結成冰的赤水江上。
就此,第一次北伐戰爭宣告結束,燕北軍于北朔和赤渡兩座城下,損失兵力多達四十萬,赤渡城變成一片白地,無數流民死于遷徙之中,燕北本就不富庶的財政更加艱難。
相比于燕北,大夏的損傷簡直難以估量,不但北伐軍損失大半,一名皇子陣前被斬,半壁西北江山更是盡數落入敵手,若不是燕洵陣前掉轉刀鋒回頭援救北朔,可能連帝都都被人家拿下,整個西蒙大陸的目光都凝聚其上,西北的天空,一輪壯麗的紅日緩緩落下,大夏帝國三百年的光榮與夢想,就此開始了不可阻擋的衰敗。
趙飏回到帝都之后,大夏皇族震怒,長老會難得迅速以全票通過將趙飏投入牢獄的決議,三天后,帝國迅速從東南軍、東北軍、各大世家的家族軍抽調大軍三十萬,由七皇子趙徹率領,再一次投往西北戰場。
而諸葛家大少爺諸葛懷在第一次北伐戰爭中充當預備役總調度官員,也因為此次的戰敗而受到連累,諸葛一門受到長老會的排擠和彈劾,無奈之下,諸葛穆青不得不再一次啟用四子諸葛玥,擔任此次大軍的預備役總調度和軍需掌使,緊隨趙徹的腳步,迅速奔赴西北。
可以想見,又是一場大戰即將展開,而在這場暴風雨來臨之前,還有一小段平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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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還是這個時間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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