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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洗簌吧。”
桃紅上前去提醒顧晗,小心翼翼地:“天色也晚了,您受不得勞累。”
顧晗“嗯”了一聲,不自覺便嘆了口氣,心事重重的。
張居齡就這樣去了長樂閣,連件換洗的衣物都不帶……他那么愛干凈,怎么行呢。
也不知道祖父會不會問他什么?
桃紅見她應允,就喊了幾個婆子往桃木浴桶里抬熱水,然后又兌上涼水,等溫度適中了,才過來喊顧晗,幫她去掉了頭上的發飾,梳起小攥。
臨了,又往桃木浴桶里倒了些玫瑰花汁。
顧晗泡了會澡,由著桃紅拿了手巾給她擦背上的水珠。
“……你說,我剛才是不是不該和三少爺提通房的事情?”
凈房里也沒有其他人,顧晗就問了桃紅。
人在事中迷,況且桃紅又聰明,應該會比她看的遠一些。
桃紅想了想,卻沒有多說:“夫人交待下來的,您也沒有辦法。”
主子們的事情,她怎敢胡亂插嘴。
顧晗長出口氣,閉上了眼。
桃紅是說對了一半,卻不是她想聽的。
夫妻之間,吵架、鬧別扭、冷戰什么的都無所謂,一起過日子誰家不是磕磕碰碰的,牙齒還能咬到舌頭呢……最怕的是,誰都不肯低頭。
僵持不下的時間一長,沒有隔閡,也起了隔閡。
晚風徐徐地吹著,夜深人靜。
晚上睡覺時,顧晗做了個夢。
很真實又很冗長的夢,如身臨其境一般。
她看見了張居齡。
他容貌還很年輕,俊美如玉的,鬢發卻已經白了。
一個人正坐在西次間喝酒。
香妃長榻上還擺著榆木小炕桌,旁邊放著姜黃色繡纏枝紋大迎枕……一切都是她在世時的老樣子。
張居齡坐在左邊,而右邊錦墊上擺的是她的牌位……
不知道怎么了?
顧晗的眼淚一瞬間就流了滿臉。
“你身子不好,活著的時候從未陪我喝過酒,如今可愿意陪我一次?”
張居齡滿了兩盅,拿了一盅放在她牌位的前方。
顧晗逆著陽光去瞅他的臉。
張居齡的眉眼彎著,好像在笑,神情卻寂寞如雪。
她的心突然就揪了一下。
正在這時,有人挑簾子進來了,聽聲音應該是樹鳴,他拱手行禮:“三爺,老夫人昨個后半夜中風了,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連說話都說不清楚。”
張居齡波瀾不驚地點點頭,隨意問道:“下藥的事情做的隱蔽吧?”
顧晗聽的心里一驚,老夫人的稱呼是王氏。
她記得前世時,等張居安成家、張居思出嫁后,王氏才由夫人的稱呼才變成了老夫人。
聽樹鳴的語氣,王氏得中風并不是一時的事情,難道說,在她沒死之前,張居齡就對王氏做了什么?
“三爺放心,奴才找的是老夫人身邊的近身侍婢,保證萬無一失。”
張居齡擺擺手,讓他下去,然后又說道:“……城北的廖家府邸里,廖大爺在青樓養姑娘的事情捅出去,務必要傳到張居思的耳朵里。
對了,還有廖大爺外室生的兒子也找機會讓他抱回廖家去……廖家還沒有孫子,老夫人會高興的。”
顧晗抬眼去看張居齡,城北廖家不是前世張居思嫁過去的人家嗎?
張居齡這么做是什么意思?
樹鳴拱手應是,往外走去。
自從三夫人死后,三爺就性情大變了。
原來對老夫人和四小姐還能強忍著,現在完全是下死手了。
張居齡沒有要任何人伺候,所以樹鳴一走,西次間就完全地安靜下來。
“……晗兒。”
張居齡卻認真地和牌位說話:“你活著的時候,王氏是不是整日地給你立規矩?
你是不是很不喜歡?”
“既然她那么喜歡說話,那就讓她下半輩子都說不出來吧。”
他又給自己滿了一盅酒,一飲而盡,淡淡地:“張居思一向以嫡女的身份欺負你,我是記著的,一點一滴都不敢忘!”
他說到這里卻不說了,伸手把她的牌位拿在手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她的名字。
上面的“晗”字是他親自刻的,手指的血都滴了進去。
顧晗倒是完全地明白過來張居齡為什么這樣做。
張居思嫁去張家后,頭胎就是個女孩兒,又喝下許多調養身體的藥劑,說是二胎一定能生個男孩,結果十月懷胎后,生下的還是個女孩兒……廖家想要長孫,張居思又過了三年都沒有生下兒子,就讓廖大爺納個姨娘……但張居思一個人霸道慣了,如何忍得?
就逼著廖大爺不同意,為著這事還和廖大爺的母親大鬧了一場。
當時,滿京都傳成了笑柄。
張居齡不愧是閣老之首,人的心思都被他琢磨的透透的……把張居思最討厭的東西全部推到她面前,讓她即使討厭也不得不忍著,啞巴吃黃連……這才是折磨人的最高境界吧。
凌遲處死永遠比一刀切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