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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
太陽跳躍著從東方升起,把云彩染成了紅色。
任誰看著,都會覺得美麗異常。
張居齡驅馬疾行,跨過一路的狼藉。
橫七豎八的人尸,路邊還在掙扎著喘息的駿馬,滿地皆是干透或者半干的鮮血。
連偶爾刮過來的風,都帶著血腥的味道。
一切的一切都在無時無刻地提醒著,這里曾經發生過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顧晗裹著楊桃色繡木香花暖被靠在床頭看書,心亂如麻。
發髻隨意地披散在肩膀上,襯著雪白的小臉尖尖。
“少夫人,您都半宿沒有睡了……天都要大亮了,您好歹躺下也瞇一會。”
桃紅吹滅了照亮的蠟燭。
“我不困。”
顧晗看了眼槅窗,問她:“三少爺回來了嗎?”
她昨晚睡的早,原本并不知道究竟張居齡去干什么了,又是怎樣的情勢……是張修派人來喊她過去問話,才恍然大悟。
她說為何他走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復雜,有不舍、憐惜、甚至決絕。
回來之后便睡不著了,腦海里全是張居齡渾身帶血的模樣……不用張修解釋,她也能想到情況會有多兇險。
刀劍無眼的,又寡不敵眾……能活下來都是萬幸。
“……還沒有。”
桃紅安慰道:“三少爺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你找咱們院里的小廝去府門前等著,三少爺一旦有消息趕緊過來報給我……”
顧晗吩咐完桃紅,又和站在她身旁的桃綠說話:“你去庫房請一尊菩薩過來,我要拜一拜。”
倆人皆屈身應“是”,退了出去。
顧晗心里還是緊張,開口喚了外間的夏風進來伺候她穿衣梳洗。
張修已經著人出府打探了,有什么動靜肯定會告訴她的……但她卻忍不住的惴惴不安。
這種心情百爪撓心,就像恐懼被放大了十倍,越想越不敢想。
又不得不想。
桃綠請了菩薩,擺到正廳北面靠墻的案桌上,顧晗找了佛香點上,雙手合十,喃喃自語,“求菩薩保佑我夫君平安順遂。”
她其實不是信佛的人,也不清楚要如何禱告才會被菩薩聽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虔誠祈求:“求菩薩保佑我夫君平安順遂……”
桃綠站在一旁,看著顧晗艱難地跪在蒲團上,心疼道:“少夫人,您懷著孩子呢,這樣勞累可不好,起來歇一會吧。”
顧晗“噓”了一聲,不讓她吭聲……要是被菩薩聽到,該怪她心不誠了。
桃綠還要說話時,門外卻傳來了小丫頭的通報:“三少爺回來了。”
竹簾隨后就被挑開了,清晨的陽光照進屋里,和煦又溫暖。
顧晗轉頭去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渾身上下都是血污。
她只看了一眼,眼眶就通紅了。
張居齡向來是如玉公子,何時這樣凄慘過?
青色的常服變成了深褐色,破爛的不成個樣子,下擺處還斷了一截。
秀致清俊的臉上帶著未干的血跡……走近了看,才看到他胳膊上還胡亂地纏著布條,血都滲透了。
“夫君。”
顧晗猛然抱住了他:“你……”她想問問他疼嗎?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乖。”
張居齡安撫性地親親妻子的額頭:“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
聲音很沙啞。
能聽出他的疲憊。
顧晗“嗚嗚”地哭出聲,從他懷里掙出來,去捶他的胸口,“你什么事情都瞞著我,什么都不和我說……我還懷著你的孩子呢,你要是出事了怎么辦?
難道要他像我一樣,還沒有出生就沒了父親,自小就被稱呼遺腹子嗎?”
她淚水掉落的又急又快,也不顧滿屋的丫頭、婆子們,委屈極了:“我才不要他和受一樣的冷眼……”
“不會的,你夫君命硬的很。”
張居齡長臂一伸,又摟住了妻子:“再說,有你和孩子在,我怎會舍得出事?”
顧晗掙扎著不要他摟,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張居齡悶哼一聲,額頭上剎那間冒了一層汗水。
顧晗頓時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了,小聲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別這樣。”
張居齡低頭看她,“要道歉也應該是我……”妻子驚魂未定的表情印入眼眸,他的心軟成了水:“我以后再也不騙你了,無論什么事情都第一個告訴你,好不好?”
“真的嗎?”
顧晗盯著他許久,才“嗯”了一聲,眼淚汪汪地控訴:“你要說話算話。”
張居齡點點頭,寵溺一般地親親她的紅唇,才讓人抬了熱水到凈房,他要洗個澡,換身干凈的衣服。
樹鳴過來和他說話:“少爺,宋大夫在書房等您呢。”
他是張居齡的貼身小廝,昨晚上被安排留守午門,嚇到半死,又親眼目睹了少爺的傷勢……惡仗一結束,他就先行去德濟堂請了宋嚴。
張居齡擺擺手,進了內室:“讓他先過來吧,給少夫人診診脈。”
樹鳴答應著去了。
顧晗打開紫檀木迎門衣柜給他找了套緋色直綴,跟著張居齡去了凈房。
到門口時,卻被拒絕了。
“凈房里濕氣大,滑倒了多不好。
你懷著孩子呢,別進去了。”
張居齡溫柔地摸摸顧晗的肚子,笑道:“這一點小傷礙不著什么事,也就外在看著厲害,都是唬人的……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顧晗看著他:“我想幫你……”
桃綠快步走到顧晗身邊,屈身道:“宋大夫過來了,在外間等著您。”
“去吧。”
張居齡低聲哄:“我馬上就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