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重逢
我一看見他就再無法挪開我的眼睛。
遠遠的,他穿著一襲藍色的長衫,肩膀瘦削卻顯得剛強,他背部筆直,臉稍側著,也在看著我一點點走近。我漸漸近了,見他頭上只簡單地扎著一條和他衣衫一樣顏色的帶子,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似有風塵疲憊之意。看來是二十來歲,可是感覺上卻覺得他已經歷過太多的風霜。眉毛漆黑修長,眼神端莊平靜。嘴唇安詳地抿著,也有點白。只看表面,他應該被稱為美男子,可這稱呼似乎反而貶低了他。他坐在那里,好象沒有呼吸,那種深深的沉靜,是已脫去了世間紛紜顧慮后的至極平和,是淡極始知花更艷的純凈無瑕。可在他的眼神里,好象有什么,要在那穩定的神光后盈盈欲出,就是這唯一的生動,把他和那些世外高僧們隔了開來,好象透露了一絲他心靈深處僅存的生死難舍的掛牽,讓他那出塵絕世的平淡氣質里有了一種不能說的溫暖柔和。
他有種我十分熟悉的氣息?卻美好過我所知的所有記憶.....
我的車停下,兩個人還是在相視無語。我再仔仔細細地看他,他衣衫的顏色,與我運動衣的藍色十分相近,等等,他鬢邊有一道淡白色的傷疤,還沒有完全愈合,他左邊的眉上,也有一道細細的傷疤,從上劃下,險險地錯過眼睛,止在眼角的下方。這些傷痕,我初見之下,竟沒在意......
我輕輕地說佑生......象深夜的悄語,我接著大喊了一聲佑生!一下子跳下了車。
他慢慢地笑了,那笑容象一枚沉在海底的明珠,在無月的夜晚,從黑色的海底冉冉升起,帶著越來越強的光輝,最終綻放在水面,如月華般照亮了海面和夜空.
這笑容讓我目眩魂馳,一下子怔在他面前,幾乎不敢向前。我向他抬起手,余光中見我的手象個黑爪,布滿煤灰,一下子收回手,背到身后,就這么站在了他面前一步遠的地方。
這一步就隔開了那些夜晚,那些話語,隔開了我在他身上的觸摸,隔開了他依在我背上的身體,隔開了我拉他的雙手,隔開了他環在我身前的手臂......我心中酸痛,卻怎么也邁不出這一步。忽然感到,那個讓我盡心照料,肆意玩笑的佑生,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月華沉入海底。他的面容回復平靜,只輕輕說了一句云起.云淡風輕,不是我夢中的聲音。
我勉強笑了佑生,你好嗎。他半垂下眼,低聲說很好。
倆人就這樣對著,誰也不再說話。我不敢看他的臉,就盯著他放在雙膝的手。他的袖子蓋過雙手,只有右手中指的指尖露在外面,白玉一樣精致。我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更顯得悄無聲息。我忽然想哭泣,想轉身離去,永不再見,永不傷心。
......
就聽一聲哈,云起,你回來啦!轉頭見淘氣,一路快步走來,穿著光鮮的藕色衣衫。
我不由得一皺眉你這是什么色兒?
他一愣說我娘剛給我做的。
我一擺手是你娘給自己的料子,做壞了給你了。
他大驚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松了口氣,向他們兩之間一揮手這是佑生,我的一個朋友。這是淘氣,無業游民。轉身往車走去。耳聽淘氣對佑生說不,不是淘氣,是陶旗。佑生沒有聲音。
我拿起一袋煤,淘氣湊過來說我幫你吧。
我揮手穿成這樣,要卸煤,找打呀你。淘氣說我換了衣服來吧。
我擺頭算了,我今天懶得理你。
淘氣毫不以為意,平常被我罵多了,再接再厲地說那明天見了。轉身走過佑生身邊,突然停下,指著佑生說云起,這不是你干的吧?
我吸了口氣,也不看他們,淡淡地說你要是再不走,也快陪他坐那兒了!
淘氣倒抽一口涼氣,說我走我走。但又不死心地對佑生說他對你都這樣了,你還來看他,真夠朋友了......
我開始找東西我真得揍你一頓了!淘氣跑了。
氣氛輕松下來,我轉身對著佑生,他似乎有了一縷笑意,看了一眼淘氣走的方向說他倒是個,好人。
我輕叱小屁孩一個。嘆了口氣說你等我一下,我把這些煤卸了,洗了臉再和你說話,不然我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沒看過。他輕輕地說,眼睛又半垂下,象是怕泄露了什么。
我嚇了一跳,忙把一袋煤甩上肩膀,匆忙說你還記恨我呀,我說我怕你了。他竟抬眼看著我,笑了,月華又上......
我啪地拍了自己臉一下,說有蟲子,我得先把煤放下。快步走開,竟聽他低低地笑了聲,我腳下一絆,差點摔倒!嚇死誰了,這是什么殺傷力呀!我死在他手上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飛快地把幾袋煤卸了車(小乞丐都不在,后來才知道是被別人拿美食引走了),把馬也解了,提了買的饅頭,到他身邊。暗暗深吸了口氣,平靜下慌亂和茫然。仔細看,他實際上是坐在一架椅子上,兩側有和椅子座一樣高的輪子。這就是古代的輪椅了。周圍看看,不遠處一架馬車,十分不惹眼,但幾個仆人,卻身手矯健的樣子,其中就有那個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