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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將進酒 > 40、撕咬

            40、撕咬

            冬日難見鮮蔬,如今闃都高價賣的都是綠菜。蕭馳野得了李建恒的賞,今夜的飯桌上有一道生脆的黃瓜絲。

            “小菜佐食,醒脾解濁[1]。”蕭馳野舀了碗熱湯推向沈澤川,“打外邊站了那么久,暖個身,吃頓清爽的再休息。”

            “俗話說得好,”沈澤川擦了手落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二公子有什么吩咐?”

            “要吩咐的事多了,”蕭馳野說,“邊吃邊說吧。”

            兩個人一齊動筷。

            屋內沒別人,兩碗米很快見了底,一碟黃瓜絲也被分干凈,葷菜兩個人都沒怎么碰。

            “馬上過年,我師父要入都了。”蕭馳野喝著湯,“紀綱師父若是得空,可以讓兩位老人家見一見。”

            “賀新歲還是鴻門宴,這要講明白才行。”沈澤川擱了筷,“我師父不做局中注。”

            “賀新歲。”蕭馳野說,“紀家到這一代只剩他們倆人,已經許多年沒見了。”

            “好說,回頭我備份厚禮,請師父出山。”沈澤川吃飽了。

            蕭馳野見他起身,說:“今晚依舊歇在我屋里。”

            沈澤川回眸,笑起來,說:“我自然不會跑。沐浴分個先后吧,你且慢用,我先去了。”

            說罷挑簾入內,自去洗漱了。

            蕭馳野叫人來撤了席,立在窗邊瞧見外邊正在下雪。他側頭,透過那朦朧的簾布,看見沈澤川的影子。

            沈澤川褪掉外衫,像是剝開一層粗糙的外殼,露出內部鮮嫩多汁的潤肉。他垂頭解腰帶時,后頸的弧度躍著橘黃的芒,仿佛要把那光滑的部位再次覆上一點細膩的手感。

            隔著簾布,就如同隔靴搔癢,那充滿欲|望的誘|惑被放大且分散,沒有目的地游走在四肢百骸,搔得人渾身都躁,忍不住生出粗暴的念頭。人如玉不算什么,蕭馳野最在意的是沈澤川的欲。

            他那雙眼,他那種笑,他似乎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散播著這種色|欲。

            “來抱我。”

            “來摸我。”

            “來盡情地在我這里揮汗如雨。”

            這種欲|望如同毛毛細雨,不帶侵略性,卻不知不覺地侵略了進來。然而沈澤川自己又似乎渾然不覺,他留得另一種與色|欲截然相反的冷漠,把這極度矛盾的困擾輕飄飄地扔掉了,讓別人去想。

            蕭馳野不想繼續想,他敏銳地覺察到這一次的“鷹”不那么好馴。他只能是自己唯一的主人,他不能忍受這樣輕易被屢次喚起沖動的自己。

            蕭馳野轉回頭,關上窗,去了浴堂。

            ***

            兩個人又隔著踩墩各睡一方,背對著背,呼吸平穩,好像睡著了。

            蕭馳野貼著骨扳指,想起了許多事情。

            這骨扳指并不是他的東西,最初它屬于鎖天關的馮一圣。馮一圣戰死,把扳指留給了左千秋。左千秋戴著這枚扳指,在天妃闕一戰成名,射殺了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因此白了頭,也因此一蹶不振。功名已成,人卻死了。左千秋再也沒辦法上沙場,他那雙曾經打下天妃闕不世之功的手,再也無法自如地去握弓。

            蕭馳野小時候跟著左千秋,問他:“你怎么會射殺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磨著弦,說:“你真的想當個將軍嗎?”

            蕭馳野點頭。

            左千秋說:“那就不要成家。將軍百戰死,這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為將者十有八九要面臨抉擇。你想要的,你要承擔的,那都是不同的東西。”

            左千秋落寞地看著弓,草場的風吹拂著他的白發,他怔怔地說:“我希望你永遠不會陷入那樣的絕境。人到了那種地步,不論怎么選,都會死的。”

            “你救了天妃闕的數萬人,”蕭馳野趴在欄桿上,“你為什么不要封號?”

            左千秋笑起來,他說:“因為我戰死了。”

            蕭馳野長到十幾歲,才明白左千秋的話。天妃闕一戰,左千秋愛妻受俘,他只能在開門受降、閉門死戰里選擇一個。

            左千秋哪個都沒選,他單槍匹馬出了城,拉弓射殺了自己的愛妻。

            傳說那一箭是他此生最穩的一次,千萬人里,直取要害。那一夜暴雨如注,沒人知道他有沒有失聲痛哭,也沒人知道他何時白的頭發。等到天亮兵退,左千秋站在皚皚白骨上,給妻子收了尸。

            從此“雷沉玉臺左千秋”名聲鵲起,敬重他的,背地里也會罵他。一個人絕情成了這樣,常人只覺得他是洪水猛獸,好似他們做將軍的,天生就這么冷酷無情。

            蕭馳野很愛惜這枚扳指,但他也很畏懼這枚扳指。他害怕自己有一日也會陷入兩難,所以他從不輕喜歡。

            晨陽跟了他這么久,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他愛什么酒,好什么菜,穿什么衣,真真假假全部混雜在一起,沒人分得清。

            離北,離北!

            仿佛只有這兩個字才是他無法遮掩的命門,他已經嘗到了因為欲望而受制于人的滋味,他怎么能再為自己尋求麻煩。

            蕭馳野無聲地坐起身,看向沈澤川。他抬起手,再用點力氣,就能把這欲|望扼殺掉。

            沈澤川如墜噩夢,他皺眉時鬢邊皆是冷汗,背上已經濕了些許。

            蕭馳野俯身瞧他,見到了從沒見過的沈澤川。

            沈澤川陷在血潮里,渾身濕透,他摸一把,是血。這夢每一日,每一日地重復著,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沈澤川忽然細微地抽搐了幾下,他緊抿的唇緩緩松開,隨著冷汗囈語著什么。

            他是這樣地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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