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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新刀

            紅潮。

            沈澤川原本心止如泓,此刻也要為著這兩字動搖波蕩。他袖袋里躺著蕭馳野的那方帕子,如同塞了把火,不知哪里神使鬼差地聽從了蕭馳野的調令,讓火燒到了他的耳根。他深知這一點紅映在雪白上格外刺眼,即便他出反駁,也沒有任何說服力。

            他像是被蕭馳野拘在了某種困境里,四處都立著通透明亮的鏡子,蕭馳野的眼神要他原形畢露,還要他丟盔卸甲。

            沈澤川舔濕了唇,驅除了干燥的困擾。他蜷縮起手指,不給蕭馳野再窺探的機會,也不理會這樣的撩撥。

            “該睡了,”沈澤川說,“去叫人吧。”

            蕭馳野覺得沈澤川“不要理你”的反應就是帶著意味的搔撓,撓得他只想乘勝追擊。然而求勝不能急,急則容易落入陷阱。于是他放過了這一次,說:“師父們自有安排,不必擔心。你想睡,東廂房已經空了出來。”

            沈澤川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紀綱與左千秋酩酊大醉,直到翌日也沒清醒。沈澤川把紀綱扛上馬車,帶回去了。

            蕭馳野看著馬車走遠,對晨陽說:“這兩日盯緊八大家的動向,看看是誰在走動。”

            晨陽頷首聽令。

            ***

            沈澤川隨著馬車的搖晃閉目養神,馬車繞了個圈,中途換了輛不起眼的小車,才到昭罪寺。

            喬天涯背著紀綱,跟著沈澤川入了院子。葛青青等候多時,出來見著他們,連忙上前相迎。

            “無事,”沈澤川寬慰道,“師父只是醉了。”

            齊太傅立在檐下,說:“青青把紀綱扶進去,讓他好生睡一覺。”

            葛青青便接過紀綱,背進了屋。

            喬天涯幾步上前,在雪里跪了,說:“太傅近來可好?”

            “見著你,哪都好。”齊太傅抄起手,說,“你如今已改名叫喬天涯,那賣身契再無用處,可你為著那點情誼愿意留下來,我該謝謝你。”

            “過去的事情,對于太傅而是舉手之勞,對我而卻是救命之恩。”喬天涯面上嬉笑全無,他說,“永宜年光誠爺誅殺貪官污吏,我父兄受人構陷,若非太傅明察秋毫,出手相救,喬家二十條人命就該枉死在午門前。”

            齊太傅說:“你父兄都是清正廉明的忠臣,不過是一時蒙冤,沒有我,也會安然無恙。”

            喬天涯頓了許久,說:“喬家對不住太傅如此厚待。”

            永宜年喬天涯的父親還在兵部當差,光誠帝嚴打貪污,喬父受人檢舉,被都察院查到名下田宅來路不明,百口莫辯之時是齊惠連重理案件,將喬父與兵部幾人摘了出來。正因為這一遭,齊惠連把女兒許給了喬家長子,然而這并非結局,幾年后東宮蒙冤,齊惠連從太傅被貶斥為庶人,他隨太子退入昭罪寺時,喬父倒戈向了太后。

            東宮坍臺,花太后借潘如貴批紅之權,以光誠帝的名義徹查東宮余孽。喬父因此再次落獄,這一次沒了齊太傅作保,喬父與長子全部人頭落地,喬家剩余人便被流放去了鎖天關。齊惠連的女兒身死中途,她是喬天涯的長嫂。

            “往事不提,”齊太傅揪了把蒼蒼白發,說,“你脫離賤籍不容易,如今可要想明白,一旦跟了蘭舟,就是終身受縛,生死再不由你自己說得算。”

            喬天涯的發被風吹動,他的笑容落拓不羈,說:“太傅,我已無家可歸,今生再三受你與長嫂的恩惠,回報無門,本是業債。如今用得著我,我這條命便獻給主子。喬松月跟著長嫂病死在了蒼郡,今日的喬天涯就是刀。刀無生死,亦無自由。既然此刻天陰云霾,路不好走,那就拔了我這把刀,隨便用吧。”

            齊太傅緩步而出,扶著柱子,看向沈澤川,說:“蘭舟,今年也要過去了,你的及冠禮,先生還沒有給。”

            沈澤川的袖袍被吹開,他似有所感。

            齊太傅說:“如今你已能夠獨當一面,但這路還長,殺宿仇、撤八門、翻舊案、平中博,每一樁都不容易。紀綱要送你一把刀,我也要送你一把刀,你收下。”

            院內飄落了細雪,沈澤川垂下頭,讓齊太傅冰涼的手落在了自己發頂。

            晚膳時紀綱才醒,他用了點粥,便把沈澤川叫到了屋內。

            “上回與你說的刀,你還記得嗎?昨夜就送來了,我一直惦記著這事。”紀綱挪開屋內的柜子,露出后邊的置刀架。

            沈澤川第一眼見著這把刀,便動了心,再也沒能移開目光。

            “紀雷用不了它,”紀綱拿著干凈的帕子,沿著那刃口緩緩抹擦,“但這刀卻極其適合你,我叫人重鍛了刀鞘,過去的名字已經不再適用了,你得自個兒給它起個名字。”

            沈澤川猶自沉浸在這把刀的光澤里,著迷地打量著它。

            它將近三尺七的直刃昭示著拔刀必須要足夠地快,兩指的寬度使得突進變得非常順手。刀柄也是新打的,配的是檀香木,沒有任何雕花,僅僅在頂端包了金,中鑲嵌著一顆白珍珠。

            這是由人千錘百煉出來的好刀,在被束之高閣這么久之后,見光仍然氣勢蕭殺,如沉秋水間,不僅纖塵不染,還帶著驕矜孤絕。

            “師父近來琢磨著一件事情,昨夜見到蕭二才恍然大悟,便是我教得太死板,讓你多少有些束手束腳。”紀綱放下帕子,說,“帶著這把刀,就是蕭二的狼戾刀也跟不上你拔刀的速度。檀木柄足夠輕,讓你能夠更靈便。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是我爹的愛刀,雖然如今我們都說紀家功夫要剛猛,可是紀家心法由我爹創始,適合他的,必然也適合你,你也能另辟蹊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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