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和白茶做了好幾年的夫妻,他們同床異夢,都在猜測對方到底是誰。沈衛在那幾年的時光里,告誡自己不要心生憐憫。他們生了兒子,白茶從珠玉錦繡的名中選中了“澤川”。他們按照章程辦了酒宴,相視時沒有半點殺機,仿佛是真的在相愛。
沈衛是個庶子,他曾經忍受過很多事情,最終他走了出來,成為了世家的刀。他以為自己足夠鋒利,為了證明忠心,連太子都敢殺,但他很快就發現沒用,他注定會被再度拋棄。世家權貴們蔑視他,他僅僅是個掙扎在天塹另一端的螻蟻。
沈衛有時坐在庭院里,看著白茶在檐下逗兒子,都會誤以為他們是對神仙眷侶。沈衛有過片刻沉淪,因為白茶的眼神太真誠了,那目光注視著他,讓他以為自己是白茶最崇拜的男人。
可這些都是轉瞬即逝的光影。
沈衛永遠都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是個人渣。沈衛不想一輩子都做條狗,而白茶就是那鎖鏈之一。當沈衛再一次站在抉擇面前時,他僅僅猶豫了須臾,就了結了她。
他是把刀。
最終捅得自己血肉模糊。
沈澤川長得那樣像白茶,沈衛只想殺掉他。他們不是父子,他們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佐證。沈衛的把柄就在沈澤川的眼睛里,這讓沈衛無法迎接沈澤川的注視。但沈衛并沒有真的殺掉沈澤川,即便他想過無數次要把沈澤川扔進狼群。
沈澤川是沈衛和白茶的兒子,他流著兩股冷漠的血。沈衛為此開懷暢飲,他留下這個兒子,再把這個兒子扔了出去。他什么都沒有教給沈澤川,這是場報復。
報復的對象既叫白茶,也叫沈衛。
“可是……”晨陽打破寂靜,小心地問,“如果沈衛在兵敗案以前成了蝎子,那么他為什么要自焚?邊沙騎兵到了敦州,他已經完成了任務,繼續跟著阿木爾往東走才有活路。”
沈澤川想不到為什么,這也是他最初不相信紀雷的地方。他不了解沈衛,因此毫無頭緒,只能說:“猜不到了,如果建興王府還在,或許能從其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你有多少人?”蕭馳野問海日古。
“我不能告訴……”海日古看見蕭馳野的眼神,泄氣道,“八百人,只有八百人。最初那幾年有上千人,但四處躲藏的日子不好過,陸續走了很多。”
“你劫持過雷驚蟄的輜重,”沈澤川說,“卻又送了回來。”
海日古迎接著近衛們的注視,緩緩舉起了手,無辜地說:“我沒有土地,住在敦州的小巷子里。這些輜重太沉重了,我根本藏不起來,我們只有八百人。”
骨津心道你們八百人劫輜重的時候可不是這么想的。
“我母親說過,”海日古認真地說,“東西要物歸原主,那些輜重不屬于我。”
蕭馳野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海日古,隨口道:“倒不如說是不會用的東西要物歸原主。”
海日古露出“就這么回事”的表情。
“顏何如給了你什么,讓你這樣為他賣命?”沈澤川一偏頭,蕭馳野就知道他要開始講價了。
海日古誠懇地說:“他長得好看。”
沈澤川發現這只邊沙蝎子其實很會偽裝,他看起來像是很容易被騙的樣子,但實際上有些圓滑。
沈澤川說:“你跟著我想要什么?”
“一些承諾,”海日古說,“我蒙受過白茶的恩情,所以愿意相信你,為此……”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沈澤川豎起食指,堪稱溫柔地說道。
海日古沉默片刻,老實地說:“我想要土地,一片能夠屬于我這種人的土地。”
“你拿什么來換,”沈澤川慢條斯理地說,“我不缺你這八百人。”
“我們是你母親的留下的人,”海日古說,“你可以把我們當做精兵。”
“白茶是白茶,”沈澤川說,“我沒有給過你們任何恩惠。”
“我們可以講感情,”海日古說著又舉起手,對蕭馳野鄭重其事地說,“我是指感激之情。你是白茶的兒子,為此我情愿供你差使。”
“如果我是顏何如,”沈澤川薄諷,“我就信了。”
海日古借著顏何如的資助在敦州跟雷驚蟄周旋,他能活著的原因在于他夠聰明。聰明人很少念及舊情,他們分得清輕重。如果這次敦州沒有落到沈澤川的手中,那么海日古是絕對不會想起白茶——他在撫仙頂上想要保下的人是顏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