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離開中博三日,跟端州徹底斷掉了消息。他們在阿赤全勝而歸后就消失在雪中,澹臺虎的斥候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這支前鋒就像是憑空不見了。
邊沙騎兵在茶石河西面設下了圍墻,這隊前鋒已經陷入了重圍,被阿赤困在了茶石河。澹臺虎無法探尋戰場,他在焦急的等待中必須把消息如實地傳給大境和茨州。
如果蕭馳野遭遇不測,那么鄔子余就要立刻通知沙三營內的郭韋禮,他們得南下堵住洛山這個豁口,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沈澤川沒有坐馬車,而是騎著風踏霜衣。他到洛山時已經是深夜,鄔子余小跑著出來迎接,看府君凍得青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府君,”鄔子余不敢廢話,跟著沈澤川往營地內走,“重圍設在端州東南方,主要是為了攔住還在西面的澹臺虎,不給我們刺探的機會。正是因為如此,二爺肯定還在東南方。”
沈澤川肩頭滿是雪,他站在營口,說:“隨軍的是誰?”
“骨津、尹昌和海日古,”鄔子余說,“二爺只把澹臺虎留在了原地。”
“主子,”費盛在后邊說,“不如讓錦衣衛趕往澹臺虎的營地,我們去做斥候,等到明晚……”
沈澤川已經轉身,他再次翻身上馬,對鄔子余說:“你給余小再和孔嶺寫信,告訴他們,現在就封鎖中博往西的所有馬道,讓去互市的行商全部從茨州繞行。”
顏何如才下馬車,屁股還沒舒服,就聽見了沈澤川的話。他還想跟樊、燈兩州做生意,這會兒兩地正缺糧缺衣呢!于是他趕緊跟著馬跑了幾步,仰頭說:“府君,好商量嘛,那河州給兩地的糧食還能通嗎?通的話不如……”
“通,”沈澤川眼里薄冷,他俯下身,用馬鞭輕輕拍了拍顏何如的臉頰,說:“除了糧食,在我沒有首肯以前,你的商隊敢往中博東邊偷送任何東西,我就把你的頭掛在河州城樓。”
樊、燈兩州的殘匪沒有剿干凈,誰都不知道顏何如會不會再次耍花招。沈澤川現在沒空盯著顏何如,但他有的是辦法讓顏何如老實地待在這里。
顏何如不敢動,他乖巧地吞咽著唾液,連眼睛都不敢亂眨,直到沈澤川掉轉馬頭,才發覺自己腿在抖。
***
獵隼游經浮雪,在茶石河畔徘徊。酉時的天昏沉沉,越靠近地面,雪越像是搓碎的米粒,貼在鬢邊十分難受。戈壁灘一望無際,巴音夾著本書,坐在馬背上眺望前方。
“今夜有暴雪。”巴音用邊沙話喃喃道。
此刻正值天寒地凍,巴音裹著皮裘都耐不住寒冷,阿赤卻蹲在茶石河上,從鑿開的冰洞里就水洗臉。他把十指搓干凈,泡出了一片血紅。
“今晚我送你過河。”阿赤右手手臂上紋著蝎子,他跟巴音一樣黝黑的臉上略顯憨厚。
巴音是哈森身邊的智囊,原先跟著胡和魯,現在被調到阿赤這邊觀察端州戰,他是哈森放在這里的眼睛。
七日前蕭馳野到了端州,攻城沒有成功,邊沙騎兵已經在端州城內學會了器械的使用,他們占據著城池的優勢,把蕭馳野晾在門外消耗。三日前蕭馳野突襲,阿赤出城追擊,在靠近茶石河的地方殺掉了離北鐵騎的左翼部隊。
巴音回過頭,對阿赤說:“也許我應該再待幾天。”
“哈森需要你。”阿赤站起了身,把懷里的離北頭顱舉了起來,朝著岸邊的蝎子們說,“離北鐵騎已經窮途末路,這群狼對我們束手無策,昨晚就是證據,他們跟年前一樣不堪一擊。”
阿赤把手上的頭顱扔掉。
“鐵騎不再是我們的徽章了,他們不配。”
蝎子混雜在騎兵里,他們跟著阿赤發出噓聲,把馬側的頭顱紛紛扔掉。他們收集著離北鐵騎的頭盔,在荒野里當夜壺。
阿赤轉向巴音,說:“我們是蝎子精銳,俄蘇和日把我們放在中博不是個好主意。如果我殺掉了蕭馳野,你就得告訴哈森,讓他把我調去北邊戰場,那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這支部隊是阿木爾留在端州的精銳,阿赤是接替海日古的黑蝎子首領,在吉達死后成為端州說一不二的霸主。他想要得到土地,就得想辦法立戰功,因此他已經對阿木爾把他留在端州的安排感到不滿。
“你們是狼群的天敵,”巴音安撫著阿赤,“俄蘇和日的安排自有考慮。”
“他的安排就是讓我給哈森騰位置,”阿赤眼神陰郁,“哈森搶走了蝎子的功勞。”
巴音勢單力薄,不能在這里跟阿赤起紛爭。他忍氣吞聲,看著阿赤上馬,跟蝎子踏上了茶石河的冰面。
茶石河在冬日會結冰,冰層結實,可以承載邊沙騎兵的重量。他們以往最喜歡在冬日過境,這樣能夠橫穿茶石河,不必再繞遠路。茶石河的“細腰”就在靠近格達勒這塊,腳程快的話,一夜就能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