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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老鼠湯

            江陵以下地勢平坦,長江在湘鄂之間迂回曲折,浩浩東流,小舟隨著江水緩緩飄浮。眼見長江兩岸一個個市鎮村落從舟旁經過。從上游下來的船只有帆有櫓,一艘艘地越過了他。船上的人經過小舟時,對長須長發、滿臉血污的狄云都投以好奇驚訝的眼色。

            將近傍晚時分,狄云終于有了些力氣,同時肚子里咕咕地響個不停,也覺餓得厲害。他坐起身來,拿起一塊船板,將小舟慢慢劃向北岸,想到小飯店中買些飯吃。偏生這一帶甚是荒涼,見不到一家人家。小舟順江轉了個彎,只見柳陰下系著三艘漁船,船上炊煙升起,他小舟流近漁船時,只聽得船梢上鍋子中煎魚之聲吱吱價響,香氣直送過來。

            他將小舟劃過去,向船梢上的老漁人道:“打魚的老伯,賣一尾魚給我吃,行嗎?”那老漁人見他形相可怖,心中害怕,本是不愿,卻不敢拒絕,便道:“是,是!”將一尾煎熟了的青魚盛在碗中,隔船送了過來。狄云道:“若有白飯,益發買一碗吃。”那老漁人道:“是,是!”盛了一大碗糙米飯給他,飯中混著一大半番薯、高粱。

            狄云三扒兩撥,便將一大碗飯吃光了,正待開口再要,忽聽得岸上一個嘶啞的聲音喝道:“漁家!有大魚拿幾條上來。”

            狄云側頭看去,見是個極高極瘦的和尚,兩眼甚大,湛湛有光。狄云登時心中打了個突,認得是那晚到獄中來和丁典為難的五僧之一,想了一想,記起丁典說過他的名字,叫做寶象。那晚丁典擊斃兩僧,重傷兩僧,這寶象卻見機逃走了。

            狄云再也不敢向他多看一眼。丁典說這個和尚武功了得,曾叮囑他日后若是遇上了,務須小心。要是給這寶象和尚發覺了丁典的尸身,那可糟了。他雙手捧著飯碗,饒是他并非膽小怕死之輩,卻也忍不住一顆心怦怦亂跳,手臂也不禁微微發抖,心中只說:“別發抖,別發抖,可不能露出馬腳!”但越想鎮定,越是管不住自己。

            只聽那老漁人道:“今日打的魚都賣了,沒魚啦。”寶象怒道:“誰說沒魚?我餓得慌了,快弄幾條來!沒大魚,小的也成。”那老漁人道:“真的沒有!我有魚,你有銀子,干么不賣?”說著提起魚簍,翻過來一倒,簍底向天,簍中果然無魚。

            寶象已十分饑餓,見狄云身旁一條煮熟的大魚,還只吃了一小半,便叫:“兀那漢子,你那里有魚沒有?”

            狄云心中慌亂,見他向自己說話,只道他已認出了自己,更不答話,舉起船板,往江邊的柳樹根上用力一推,小舟便向江中蕩了出去。

            寶象怒道:“賊漢子,我問你有魚沒有,干么逃走?”

            狄云聽他破口大罵,更是害怕,用力劃動船板,將小舟蕩向江心。寶象從岸旁拾起一塊石頭,用力向他擲去。狄云見石頭擲來,當即俯身,但聽得風聲勁急,石頭從頭頂掠過,卜的一聲,掉入了江中,水花濺得老高。

            寶象見他躲避石頭時身法利落,儼然是練家子模樣,決非尋常漁人船夫,心下起疑,喝道:“***快劃回來,要不然我要了你的狗命!”

            狄云哪去理他,拚命地使力劃船,寶象蹲低身子,右手拾起一塊石頭,便即擲出,跟著左手又擲一塊。狄云手上劃船,雙眼全神貫注地瞧著石塊的來路。第一塊側身避過,第二塊來得極低,貼著船身平平飛到,當即臥倒,躺在艙底。這其間只是寸許之差,眼前只見黑黝黝的一塊東西急速飛過,厲風刮得鼻子和臉頰隱隱疼。他剛一坐起,第三塊石頭又到,拍的一響,打在船頭,登時木屑紛飛,船頭上缺了一塊。

            寶象見狄云閃避靈活,小船順著江水飄行,越來越遠,當即用力擲出兩塊石頭,卻對準了小船。他若一出手便即擲船,小小一艘木船立時便會洞穿沉沒,但這時相距已遠,接連幾塊石頭雖都打在船上,卻勁力已衰,只打碎了些船舷、船板而已。

            寶象眼見制他不住,大怒喝罵,遠遠見到江風吹拂,狄云的亂須長發不住飛舞,猛地想起:“這人倒似個越獄的囚徒。丁典在荊州府越獄逃走,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說不定從這囚徒身上,倒可打聽到丁典的一些蹤跡。”想到此處,貪念大盛,怒火卻熄了,叫道:“漁家,漁家,快劃我去追上他。”

            但柳樹下三艘船上的漁人見他飛石打人,甚是悍惡,早已悄悄解纜,順流而下。寶象連聲呼喊,卻有誰肯回來載他?寶象呼呼呼的擲出幾個石頭,有一塊打在一名漁人頭上。那漁人腦漿迸裂,倒撞入江。其余漁人嚇得魂飛魄散,劃得更加快了。

            寶象沿著江岸疾追,快步奔跑,竟比狄云的小船迅速得多。寶象在長江北岸追趕,狄云不住劃船向南岸。寶象雖趕過了他頭,但和小船仍是越離越遠。狄云心想:要是給他在岸邊找到了一艘船,逼著梢公前來趕我,那就難以逃脫他的毒手了。惶急之中,只有喃喃禱祝:“丁大哥,丁大哥,你死而有靈,叫這惡和尚找不到船只。”

            長江中上下船只甚多,幸好沿北岸數里均無船只停泊。狄云出盡平生之力,將船劃到了南岸,這一帶江面雖然不寬,但樹木遮掩,寶象已望不過來,于是將那小包袱往懷里一端,抱起丁典的尸身,上岸便行。突然想起一事,回過身來,將小船用力向江心推去,只盼寶象遙遙望來,還道自己仍在船中,一路向下游追去。

            他慌不擇路的向南奔跑,只盼離開江邊越遠越好。奔得里許,不由得叫一聲苦,但見白茫茫一片水色,大江當前,原來長江流到這里竟也折而向南。

            他急忙轉身,見右首有小小一座破廟,當即抱著丁典的尸身走到廟前,欲待推門入內,突然間膝間一軟,坐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他受傷后流血甚多,早已十分虛弱,劃船再加上抱尸奔跑,實已筋疲力盡,半點力氣也沒有了。掙扎了兩次,無法坐起,只有斜靠在地下呼呼喘氣。但見天色漸暗,心下稍慰,心想:“只消到得夜晚,寶象那惡僧總是不能找到咱們了。”這時丁典雖然已死,但他心中,仍然當他是親密的伴侶一般。

            在廟外直躺了大半個時辰,力氣漸復,這才掙扎著爬起,抱著丁典的尸身推門進廟。見是一座土地廟,泥塑的土地神矮小委瑣,形貌甚是滑稽。狄云傷敗之余,見到這小小神像,忽然心生敬畏,恭恭敬敬地跪下,向神像磕了幾個頭,心下多了幾分安慰。

            坐在神像座前,抱頭呆呆瞪視著躺在地下的丁典。天色一點點的黑了下來,他心中才漸漸多了幾分平安。

            他臥在丁典的尸身之旁,就象過去幾年中,在那小小的牢房里那樣。

            沒到半夜,忽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一陣大,一陣小。狄云感到身上寒冷,縮成一團,靠在丁典身旁,突然之間,碰到了丁典冷冰冰的肌膚,想到丁大哥已死,再也不能和自己說話,胸中悲苦,兩行淚水緩緩從面頰上流下。

            突然間雨聲中傳來一陣踢噠、踢噠的腳步聲,正是向土地廟走來。那人踐踏泥濘,卻行得極快。狄云吃了一驚,耳聽得那人越走越近,忙將丁典的尸身往神壇下一藏,自己縮身到了神龕之后。

            腳步聲越近,狄云的心跳得越快,只聽得呀的一聲,廟門給人推開,跟著一人咒罵起來:“媽巴羔子的,這老賊不知逃到了哪里,又下這般大雨,淋得老子全身都濕透了。”這聲音正是寶象,出家人大罵“媽巴羔子的”已然不該,自稱“老子”,更是荒唐。狄云于世務雖所知不多,但這幾年來常聽丁典講論江湖見聞,也已不是昔年那個渾噩無知的鄉下少年,心想:“這寶象雖作和尚打扮,但吃葷殺人,絕無顧忌,多半是個兇悍之極的大盜。”

            只聽寶象口中污穢語越來越多,罵了一陣,騰的一聲,便在神壇前坐倒,跟著瑟瑟有聲,聽得出他將全身濕衣都脫了下來,到殿角去絞干了,搭在神壇邊,臥倒在地,不久鼾聲即起,竟自睡熟了。

            狄云心想:“這惡僧脫得赤條條地,在神像之前睡覺,豈不罪過?”又想:“我乘此機會,捧塊大石砸死了他,以免明天大禍臨頭。”但他實不愿隨便殺人,又知寶象的武功勝過自己十倍,若不能一擊砸死,只須他稍余還手之力,自己勢必性命難保。

            這時他倘若從后院悄悄逃走,寶象定然不會知覺,但丁典的尸身是在神壇底下,決計不能舍之而去,一搬動立時便驚動了惡僧。耳聽得庭中雨水點點滴滴地響個不住,心下彷徨無計,只盼明晨雨止,寶象離此他去。但聽來這雨顯是不會便歇。到得天明,寶象如不肯冒雨出廟,自會在廟中東尋西找,非給他見到尸體不可。雖是如此,心中還是存了僥幸之想:“說不定這雨到天亮時便止了,這惡僧急于追我,匆匆便出廟去。”

            忽然間想起一事:“他進來時破口大罵,說不知那‘老賊’逃到了哪里。我年紀又不老,為什么叫我‘老賊’?難道他又在另外追趕一個老人?”想了一會,猛然省悟:“啊,是了,我滿頭長發,滿臉長須,數年不剃,旁人瞧來自然是個老人了。他罵我是‘老賊’,嘿嘿,罵我是‘老賊’!”想到了這里,伸手去摸了摸腮邊亂草般的胡子。

            忽聽得拍的一聲響,寶象翻了個身。他睡夢中一腳踢到神壇底下,正好踢中丁典的尸身。他一覺情勢有異,立即醒覺,只道神壇底下伏有敵人,黑暗中也不知廟中有多少人埋伏,搶起身旁單刀,前后左右連砍六刀,教敵人欺不近身來,喝道:“是誰?媽巴羔子的,賊王八蛋!”連罵數聲,不聽有人答應,屏息不語,仍是不聽見有人。

            寶象黑暗中連砍十五六刀,四面八方都砍遍了,正是“夜戰八方式”,飛起一足,砰的一聲,將神壇踢倒,揮刀砍落,拍的一聲輕響,混有骨骼碎裂之聲,已砍中了丁典尸體。

            狄云聽得清清楚楚,寶象是在刀砍丁典。雖然丁典已死,早已無知無覺,但在狄云心中,那仍是他至敬至愛的義兄,這一刀便如是砍在自己身上一般,立時便想沖出去拚命,但這五年的牢獄折磨,已將這樸實鹵莽的少年變成個遇事想上幾想的青年。剛一動念,跟著便想:“我沖出去和他廝拚,除了送掉自己性命,更無別樣結果。丁大哥和凌小姐合葬的心愿便不能達成。那如何對得起他?”

            寶象一刀砍中丁典的尸身,不聞再有動靜,黑暗之中瞧不透半點端倪。他身邊所攜的火紙早在大雨中浸濕了,無法點火來瞧個明白,他慢慢一步一步的倒退,背心靠上了墻壁,以防敵人自后偷襲,然后凝神傾聽。

            這時兩人之間隔了一道墻壁,除了雨聲淅瀝,更無別樣聲息。

            狄云知道只要自己呼吸之聲稍重,立時便送了性命,只有將氣息收得極為微細,緩緩吸進,緩緩呼出,腦子中卻飛快的轉著念頭:“再過一個多時辰,天就明了。這惡僧見到丁大哥的尸體,必定大加糟蹋,那便如何是好?”

            他腦子本就算不得靈活,而要設法在寶象手下保全丁典的尸體,更是一個極大的難題。他苦苦思索,當真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半點主意,心中焦急萬分,自怨自艾:“狄云啊狄云,你這笨家伙,自然是想不出主意。倘若丁大哥不死,他自有法子。”惶急之下,伸手抓著頭發,用力一扯,登時便扯下了六七根下來。

            突然之間,腦子中出現了一個念頭:“這惡僧叫我‘老賊’。他見我滿臉胡子,只道我是個老人,我若將胡子剃得干干凈凈,他豈非就認不出我了?只是身邊沒有剃刀,怎能剃去這滿臉胡子?哼,我死也不怕,難道還怕痛?用手一根根拔去,也就是了。”

            想到便做,摸到一根根胡子,一根根地輕輕拔去,唯恐發出半點聲息,心想:“就算那惡僧認我不出,也不過不來殺我而已,我又有什么法子保護丁大哥周全?嗯,行一步,算一步,我只須暫且保得性命,能走近惡僧身旁,乘他不備,便可想法殺他。”

            待得胡子拔了一大半,忽又想起:“就算我沒了胡須,這滿頭長發,還是泄露了我的本來面目。這惡僧在長江邊上追我,自然將我這披頭散發的模樣瞧得清清楚楚了。”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扯住兩根頭發,輕輕一抖,便即拔了下來。

            拔胡子還不算痛,那一根根頭發要拔個精光,可當真痛得厲害。一面拔著,心中只想:“別說只是拔須拔發這等小事,只要是為了丁大哥,便是要我砍去自己手足,也是不會皺一皺眉頭。”又想:“我這法子真笨,丁大哥的鬼魂定在笑我。可是……可是……他再也不能教我一個巧妙的法子了。”

            耳聽寶象又已睡倒,唯恐給這惡僧聽到自己聲息,于是拔一些頭發胡子,便極慢極慢的退出一步,直花了半個時辰,才退到天井之中,又過良久,慢慢出了土地廟的后門,大雨點點滴滴的打在臉上,方始輕輕舒了口氣。

            在廟外不用擔心給寶象聽見,拔須拔發時就快得多了,終于將滿頭長發、滿腮胡子拔了個干干凈凈。他將拔下的頭發胡須都埋在爛泥之中,以防寶象發現后起疑,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和下巴,不但已非“老賊”,而且成了個“賊禿”,悲憤之下,終于也忍不住好笑,尋思:“我這么亂拔一陣,頭頂和下巴勢必是血跡斑斑,須得好好沖洗,以免露出痕跡。”于是抬起了頭,讓雨水淋去臉上污穢。

            又想:“我臉上是沒破綻了,這身衣服若給惡僧認了出來,終究還是糟糕。嗯,沒衣衫好換,我便學那惡僧的樣,脫得赤條條的,卻又怎地?”于是將衣衫褲子都脫了下來。烏蠶衣可不能脫,變成了只有內衣、卻無褲子的局面,當下將外衣撕開,圍在腰間,又恐寶象識得烏蠶衣的來歷,便在爛泥中打了個滾,全身涂滿污泥。

            這時便是丁典復生,只恐一時之間也認他不出。狄云摸索到一株大樹之下,用手指在爛泥中挖了個洞,將小包袱埋在其中,暗想:“若能逃脫惡僧的毒手,獲得丁大哥平安,日后必當報答位替我裹傷、贈我銀兩首飾之人的大恩大德。可是他究竟是誰?”

            忙到這時,天色已微微明亮。狄云悄悄向南行去,折而向西,行出里許,天已大明,眼見大雨兀自未止,料想寶象不會離廟他去,要想找一件武器,荒野中卻到哪里找去?只得拾了一塊尖銳的石片,藏在腰間,心想若能在這惡僧的要害處戮上一下,說不定也能要了他的性命。最好這惡僧已離廟他去,那是上上大吉。

            在積水坑中一照,見到自己古怪的模樣,忍不住好笑,但隨即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凄苦。

            心中記掛著丁典,等不得另找更合用的武器,便向東朝土地廟行去,心想:“我須得瘋瘋顛顛,裝做是本地的一個無賴漢子。”將近土地廟時,放開喉嚨,大聲唱起山歌來:

            “對山的妹妹,聽我唱啊,

            你嫁人莫嫁富家郎,

            王孫公子良心壞!

            要嫁我癩痢頭阿三,頂上光!”

            他當年在湖南鄉間,本就擅唱山歌,湖畔田間,溪前山后,和戚芳倆不知已唱過幾千幾萬首山歌。湖南鄉間風俗,山歌都是應景即興之作,隨口而出,押以粗淺韻腳,與日常說話并無多大差別。他歌聲一出口,胸間不禁一酸,自從那一年和戚芳攜手同游以來,這山歌已五年多沒有出過他的喉頭,這時舊調重歌,眼前情景卻是希奇古怪之極。聽歌者不再是那個俏美的小師妹,而是一個赤條條、惡狠狠的大和尚。

            他慢慢走近土地廟,逼緊了喉嚨,模擬著女聲又唱了起來:

            “你癩痢頭阿三有啥香?

            想娶我如花如玉小嬌娘?

            貪圖你頭上無毛不用梳?

            貪圖你……”

            下面句“貪圖你”還沒唱完,寶象已從土地廟中走了出來。他將上衣圍在腰間,向外一張,要瞧瞧是誰來了,只見狄云口唱山歌而來,頭頂光禿禿的,還道他真是個癩痢頭禿子,山歌中卻是滿口自嘲,不由得好笑,叫道:“喂,禿子,你過來!”

            狄云唱道:

            “大師父叫我有啥事?

            要送我金子和銀子?

            癩痢頭阿三運氣好,

            大師父要請我吃肥豬。”

            他一面唱,一面走向寶象跟前,雖是勉力裝作神色自若,但一顆心忍不住劇烈異常的跳動,臉上也已變色。但寶象哪里察覺,笑嘻嘻地道:“癩痢頭阿三,你去給我找些吃的東西來,大師父重重有賞,有沒有肥豬?”

            狄云搖搖頭,唱道:

            “荒山野嶺沒肥豬……”

            寶象喝道:“好好說話,不許唱啊唱的。”

            狄云伸了伸舌頭,勉力想裝出一副油腔滑調的神氣,說道:“癩痢頭阿三唱慣了山歌,講話沒那么順當。大師父,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十里之內,沒有人煙。你別說想吃肥豬,便青菜白飯也是難找。這里西去十五里,有好大一座市鎮,有酒有肉,有雞有魚,大師父想吃什么有什么,不妨便去。”他自知無力殺得寶象,報他刀砍丁典之仇,只盼他信得自己語,向西去尋飲食,自己便可抱了丁典尸身逃走。

            可是大雨始終不止,刷刷刷地落在兩人身上。

            寶象道:“你去給我找些吃的來,有酒有肉最好,否則殺只雞殺只鴨也成。”

            狄云只掛念著丁典,嘴里“哦哦”答應,走進殿中,只見丁典的尸身已從神壇下被拖了出來,衣衫盡數撕爛,顯是曾被寶象仔細搜查過。狄云心中悲恨,再也掩飾不住,說道:“這……這里有個死人……是……是你打死的么?”

            他臉色大變,寶象只道他是見到死人害怕,獰笑道:“不是我打死的。你來認認,這人是誰?你認得他么?”狄云吃了一驚,一時心虛,還道他已識破自己行藏,若不是決意保護丁典,已然發足便逃,當下強自鎮定,說道:“這人相貌很古怪,不是本村里的。”

            寶象笑道:“他自然不是你村里的人。”突然厲聲道:“去找些吃的東西來。你不聽話,瞧佛爺不要了你的狗命?”

            狄云見丁典尸身暫且無恙,稍覺放心,應道:“是,是!”轉身出廟,心想:“我且避他一避,只須半天不回來,他耐不住饑餓,自會去尋食物。他終不成帶了丁大哥走。他已搜查過丁大哥身邊,找不到什么,自也可死心了。”不料只行得兩步,寶象厲聲喝道:“站住!你到哪里去?”狄云道:“我去給你買吃的啊。”寶象道:“很好!你過多久回來?”狄云道:“很快的,一會兒工夫就回來了。”寶象道:“去吧!”

            狄云回頭向丁典的尸身望了一眼,向廟外走去。突然背后風聲微動,拍拍兩響,左右雙頰上各吃了一記耳光。幸好寶象只道他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鄉下漢子,下手不重;又幸好寶象身法奇快,一出手便即打中,否則狄云腦筋并不靈敏,遇到背后有人來襲,自然而然的會閃身躲避,決計來不及想到要裝作不會武功。

            狄云吃了一驚,道:“你……你……”心想:“他既識破了,那只有拚命了。”只聽寶象道:“你身上有多少銀子,拿出來給我瞧瞧!”狄云道:“我……我……”寶象怒道:“你身上光溜溜的,諒你這窮漢也沒銀子,憑你的臭面子,又能賒得到、欠得著了?哼,你說去給我買吃的,不是存心想溜么?”狄云聽他這么說,反而寬心:“原來他只瞧破我去買東西是假,那倒不要緊。”寶象又道:“你這禿頭說十里之內并無人煙,又怎能去買了吃的,即刻便回?這不是明明騙我么?哼,你給我說老實的,到底想什么?”狄云結結巴巴地道:“我……我……見了大師父害怕,想逃回家去。”

            寶象哈哈大笑,拍了拍長滿黑毛的胸口,說道:“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么?”一提到這“吃”字,登時腹中咕咕直響,更餓得難受。天亮之后,他早已在廟中到處尋過了,半點可吃之物也沒有。他喃喃地連聲說了幾句:“怕我吃了你么?怕我吃了你么?”這般說著,眼中忽然露出兇光,向狄云上上下下地打量。

            狄云給這眼光只瞧得滿身發毛,已猜到惡僧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寶象果然正在想:“人肉滋味本來不錯,人心人肝更加好吃,眼前現成有一口豬在這里,干么不宰了吃?”

            狄云心下不住叫苦:“我給他殺了,倒也沒什么。瞧這惡僧的模樣,顯是要將我煮來吃了,這可冤得狠了。我跟你拼了。”可是,拼命一定被殺,殺了之后,仍是給他吃下肚中,那又有什么分別?只見寶象雙眼中兇光大熾,嘿嘿獰笑,邁步走來。

            狄云見他一步步逼來,一張丑臉越發顯得猙獰可怖,也是一步步退縮。寶象笑道:“嘿嘿,你這瘦鬼,吃起來滋味一定不好。這死尸還比你肥胖些,只可惜死尸有毒,吃不得。沒法子,沒肥豬,瘦豬也只好將就著對付。”一伸手,抓住了狄云左臂。

            狄云奮力掙扎,卻哪里掙扎得開?心中焦急恐懼,真是難以形容。經過這幾年來的慘受折磨,早已并不如何怕死,但想到要給這惡僧活生生地吃下肚去,實是不寒而栗。

            寶象眼見狄云無法逃脫,心想不如先叫他燒好湯水,然后再行下手宰殺,只可惜這人不會自己宰殺自己,再將自己燒成一大碗紅燒人肉,雙手恭恭敬敬的端將上來,便道:“我殺了你來吃,有兩個法子。一是生割你腿上肌肉,隨割隨烤,那么你就要受零碎苦頭。第二個法子是一刀將你殺了,煮肉羹吃。你說哪個法子好?”

            狄云咬牙道:“你要……將我殺了,你……你……你這惡和尚……”欲待破口大罵,卻怕他一怒之下,更讓自己慘受凌遲之苦,罵人的話到得口邊,終于忍住。

            寶象笑道:“不錯,你知道就好,越是聽話,越死得爽快。你倔強掙扎,這苦頭可就大了。喂,癩痢頭阿三,我說啊,你去廚房里把那只鐵鑊拿來,滿滿的燒上一鑊水。”

            狄云明知他是要用來烹食自己,還是忍不住問:“干什么?”

            寶象笑道:“這個就不用多問了。快去!”狄云道:“要燒水,在廚房里燒好了,拿鐵鑊出來不方便。”寶象道:“廚房里滿是灰塵、蜘蛛網,老佛爺一進去便直打噴嚏。我不瞧著你,你這小癩痢定要逃走。”狄云道:“我不逃走便是。”寶象怒道:“我說什么,便是什么。你膽敢不聽話?”說著一掌揮出,在他右臉上重重一擊,又將他踢了個筋頭。

            狄云滾在地下,突然想起:“他叫我燒水,倒是個機會,等得一大鑊水燒滾,端起來潑在他身上。他赤身裸體,豈不立時燙死了?”心中存了這個主意,登時不再恐懼,便到廚房去將一只破鑊端了出來。見那鐵鑊上半截已然殘破,只能裝小半鑊水,半鑊滾水只怕未必能燙死這惡僧,但想就算整他不死,燙他個半死不活也是好的。

            他將鐵鑊端到殿前天井中,接了檐頭雨水,先行洗刷干凈,然后裝載雨水,直到水齊破口,無法再裝為止。

            寶象贊到:“好極,好極!癩痢頭阿三,我倒真不舍得吃了你。你這人做事干凈利落,煮人肉羹是把好手!”

            狄云苦笑道:“多謝大師父夸獎。”拾了七八塊磚頭,架在鐵鑊下面。破廟中多的是破桌斷椅,狄云急于和寶象一決生死,快手快腳地執起破舊木料,堆在鐵鑊之下。可是要尋火種,卻是難了。狄云張開雙手,作個無可奈何的神態。

            寶象道:“怎么?沒火種嗎?我記得他身上有的。”說著向丁典的尸身一指。狄云見丁典的大腿被寶象砍得血肉模糊,胸中一股悲憤之氣直沖上來,轉頭向寶象狠狠瞪視,恨不得撲上前去咬他幾口。寶象卻似老貓捉住了耗子一般,要玩弄一番,這才吃掉,對狄云的憤怒絲毫不以為意,笑吟吟地道:“你找找去啊。若是生不了火,大和尚吃生肉也成。”

            狄云俯下身去,在丁典的衣袋中一摸,果然摸到兩件硬硬的小物,正是一把火刀,一塊火石,尋思:“咱二人同在牢獄之時,丁大哥身邊可沒有這兩件東西,他卻從何處得來?”翻轉火刀,見刀上鑄得有一行陽文招牌:“荊州老全興記”。狄云曾和丁典去鐵店斬斷身上銬鐐,想來便是那家鐵店的店號。狄云握了這對刀石,心道:“丁大哥顧慮周全,在鐵店中取這火刀火石,原意是和我同闖江湖之用,不料沒用上一次,便已命赴陰世。”怔怔的瞧著火刀火石,不由得潸然淚下。

            寶象只道他發現火種后自知命不久長,是以悲泣,哈哈笑道:“大和尚是千金貴體,你前生幾生修到,竟能拿大和尚的腸胃作棺材,拿大和尚的肚皮作墳墓,福緣深厚,運氣當真不壞!快生火吧!”

            狄云更不多,在廟中找到了一張陳舊已極的黃紙符簽,放在火刀、火石之旁,便打著了火。火焰燒到黃紙簽上,本來被灰塵掩蔽著的字跡露了出來,只見簽上印著“下下”、“求官不成”、“婚姻難諧”、“出行不利”、“疾病難愈”等字樣,片刻之間,火舌便將紙簽燒去了半截。狄云心想:“我一生不幸,不用求簽便知道了。”當即將紙簽去點燃了木片,鑊底的枯木漸燒漸旺。

            鐵鑊中的清水慢慢生出蟹眼泡沫,他知這半鑊水過不到一炷香時分便即沸滾。他心神緊張,望望那水,又望望寶象裸露著的肚皮,心想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一雙手不自禁地打起顫來。終于白氣蒸騰,破鑊中水泡翻涌。狄云站直身子,端起鐵鑊,雙手一抬,便要向寶象頭上淋去。

            豈知他身形甫動,寶象已然驚覺,十指伸出,搶先抓住了他的手腕,厲聲喝道:“干什么?”狄云不會說謊,用力想將滾湯往寶象身上潑去,但手腕給抓住了,便似套在一雙鐵箍中一般,竟移動不得分毫。

            寶象若要將這鑊滾湯潑在狄云頭上,只須手臂一甩,那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卻可惜了這半鑊熱湯,淋死了這癩痢頭阿三,自己重新燒湯,未免麻煩。他雙臂微一用勁,平平下壓,將鐵鑊放回原處,喝道:“放開了手!”

            狄云如何肯放下鐵鑊,雙手又是運勁一奪。寶象右足踢出,砰的一聲,將他踢得直跌出去,頭后腳前,撞入神壇之下。寶象心想:“這癩痢頭手勁倒也不小。”這時也不加細想。喝道:“老子要宰你了。乖乖地自己解去衣服,省得老子費事。”

            狄云摸出腰間藏著的尖石,便想沖出去與這惡僧一拼,忽見神壇腳邊兩只老鼠肚子向天,身子不住抽搐,將死未死,這一下陡然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明,叫道:“我捉到了兩只老鼠,給你先吃起來充饑,好不好?老鼠的滋味可鮮得緊呢,比狗肉還香。”寶象道:“什么?是老鼠?是死的還是活的?”狄云生怕他不吃死鼠,忙道:“自然是活的,還在動呢,只不過給我捏得半死不活了。”抓住兩只老鼠,從神壇下伸手出來給他看。

            寶象曾吃過老鼠,知道鼠肉之味與瘦豬肉也差不多,眼見這兩頭老鼠毫不肥大,想是破廟之中無甚食物之故,一時沉吟未決。

            狄云道:“大師父,我給你剝了老鼠皮,煮一大碗湯喝,包你又快又美。”

            寶象是個大懶人,要他動手殺人洗剝,割切煮食,想起來就覺心煩,聽狄云說給他煮老鼠湯,倒是投其所好,道:“兩只老鼠不夠吃,你再去多捉幾只。”

            狄云心想:“我現下武功已失,手腳不靈,老鼠哪捉得到?”但好容易出現了一線生機,決不能放過,忙道:“大師父,我給你先煮了這兩只大老鼠作點心,立刻再捉!”

            寶象點頭道:“那也好,要是我吃得個飽,饒你一命,又有何妨?”

            狄云從神壇下鉆了出來,說道:“我借你的刀子一用,切了老鼠的頭。”

            寶象渾沒當這鄉下小禿子是一回事,向單刀一指,說道:“你用罷!”跟著又補上一句:“你有膽子,便向老子砍上幾刀試試!”

            狄云本來確有搶到單刀、回身便砍之意,但給他先行點破,倒不敢輕舉妄動了,兩刀砍下鼠頭,開膛破肚,剝下鼠皮,將老鼠的腸胃心肺一并用雨水洗得干凈,然后放入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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