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剛才在那邊兒說啥呢?”
鄺玉生跟夏中全的座位挨著,早看見李學武跟老夏跟服務處那邊比比劃劃,滴滴咕咕的。
這會兒見著夏中全落座了,他便忍不住問了出來。
畢竟先前可是兩人關系最好的,現在出來一個李學武,鄺玉生自然想知道這倆人是不是又偷著搞什么小秘密。
“嗯……”
夏中全疊著腿,瞇著眼睛輕聲說道:“你幫我分析分析,我怎么總覺得事情不大對”。
他是想不明白為啥李學武每次搞賺錢的小買賣都帶著他,兩人又沒啥要好的關系。
這不得不讓他懷疑李學武的目的,但他又想不明白,索性跟鄺玉生念叨念叨。
這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兩人綁在一塊兒還斗不過這李學武了?
這會兒吃飯的人多,兩人湊在一塊兒滴滴咕咕的也沒人在意,都奔著桌子上的兔子肉招呼快子呢。
等夏中全說完,鄺玉生微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隔壁桌子上正跟后勤處張國祁聊得正高興的李學武。
“嘶~~~”
先是吸了一口氣,隨后緩了緩,這才小聲說道:“光是說分擔廠里的壓力,或者說把干活的事兒分出去,這種理由太牽強了啊”。
“可不就是說呢”
夏中全也偷偷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伸快子夾了一塊兔子肉。
還別說,這玩意本身就很香,再加上招待所的廚子本身手藝就好,這肉味就更絕了。
鄺玉生咧咧嘴,挑著眉毛說道:“怕不是奔著你我來的吧?”
“拉倒吧?”
夏中全嚼了嚼嘴里的肉,瞥了一眼鄺玉生,道:“就咱們這兩個老干巴瞎,值當人家惦記了?”
“你問誰呢?”
鄺玉生皺著眉頭說道:“改裝車間的老張跟他的關系可是不錯的,要說人手,老張那邊也可以干這些活兒的,我就不信他總不該是奔著你那丑閨女來的”。
“去你大爺的,你閨女才丑呢”
夏中全翻了個大白眼,他長的是丑點兒,可誰叫他閨女隨了他了呢。
“少來啊,讓你尋思尋思,這小子老奔著咱倆到底為了啥,別老讓人家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你數的錢還少啊?”
鄺玉生不屑地說道:“哪次保衛處的會計來送錢不是你數的?”
“嘿!”
夏中全的聲音有點兒大,見著桌上有人看過來,趕緊點了點碗里的兔子肉說道:“這肉燉的還真香嘿!”
“哈哈哈~”
桌上眾人當然知道這兩人關系好,滴滴咕咕的誰又會在意了去。
這倆人都不是什么權力干部,一個脾氣臭,一個蔫吧瞪,不在廠社交圈中心位置。
廠里的熱鬧都在李學武那邊呢,說是不給酒,但等李學武坐下以后,還是被張國祁他們攛掇著跟過來的張松英要了酒。
“跟你們說啊,我不心疼這酒,我就是怕你們誰喝了酒辦差了事兒”
李學武示意張松英給要酒的眾人倒滿杯,嘴里叮囑道:“這要是讓廠里領導怪罪下來,你們擔著罪過,我這心里也難過不是”。
“嘿,你瞧瞧啊!”
財務處的呂處長指了李學武笑道:“李處長這話說的,還沒開始喝呢,先把鍋扣咱們腦袋上了”。
“那不對啊”
服務處的王敬章嘴里邊說著邊去搶呂源深的酒杯道:“這可是李處長的心意,你不喝給我”。
“滾犢子吧你”
呂源深在眾人的大笑中拍打了王敬章作勢伸過來的大手爪子,道:“李處長的心意用特么你幫我!”
“哈哈哈~”
算上辦公室,廠辦公處室一共有十一個,再加上六個讜委處室,一個工會處室,正好十八個。
這些處室的一把手都可著一堆兒坐,只不過愿意坐在一起的便湊在了一桌。
李學武是這些人里的“交際花”,哪桌他都能坐,哪桌他都能聊到一塊兒去。
就算是工作上沒有啥交集的,李學武都跟對方扯個一二三四五。
總有他出酒的時候,趕上改善生活,眾人便央著他把存在這邊的酒拿出來。
其實有李學武帶頭,這些處室的一把手也有了在這邊存酒存東西的習慣。
畢竟保不齊誰有事是要請客的。
上外面吃怎么一頓不得幾塊錢,要跟這邊,環境好不說,自己拿東西,食堂這邊還給免費做。
當然了,說是免費,免的是人工費,這材料費是不給免的。
不過就這種服務也是叫這些處級干部們喜笑顏開了。
畢竟他們的關系都在廠里,要請的基本都是廠里的干部或者關系。
即使是外面的關系,帶來廠里吃也是方便和有面子的。
這是張松英通過李學武在這存東西想出來的主意,沒有廣而告之,只是分別跟這些干部們私下里說了。
倒是叫招待所得了很多好名聲,現在誰敢想著招待所的位置,即使想也是往下面想,上面這幾個股級和副科級的,怕不是副廠長都不敢想。
一個是因為招待所就是李學武,或者說,就是李懷德的勢力范圍。
二一個便是,這招待所的工作叫秦淮茹和張松英做的確實是面面俱到。
不管這兩人先前都是什么崗位,現在從廠長一直到下面這些干部都是夸的。
誰家的招待所有這個服務態度啊,誰家的招待所又有這么貼心的服務啊。
吃好喝好的一中午,李學武被幾人簇擁著出了門,幾人也都是喝的紅光滿面的,邊抽著煙邊往辦公區走。
也不知道說什么笑話,走了幾步就都大笑了起來。
張松英走到秦淮茹身邊小聲說道:“李處長存在這邊的酒可不多了,回頭兒你得跟他說啊”。
“嗯,回去我就說”
秦淮茹自然不會直接跟李學武說這些瑣事,老彪子已經跟秦淮茹說好了,這邊的酒和肉食沒了就跟他說,由他送過來。
現在老彪子對這些維持人際關系的支出是一點兒都不心疼的。
早先還為幾百塊錢的禮錢而心疼,現在他走到哪兒辦事都是一句話就成,早讓他明白這些舍得的道理。
李學武就是他們的頂梁柱,只要李學武在軋鋼廠,在分局,那他們的生活就會越來越好。
這也是回收站沒有一個人敢拿李學武的名頭去辦事的原因。
毀了李學武的名聲就等于毀了他們的根基。
老彪子早上送了一趟貨,現在有了一臺大卡車送起貨來更是方便。
倒是叫廢品公司的人羨慕了,現在這些小年輕的真有能耐,收廢品都能發家。
羨慕是羨慕的,倒也沒眼饞,他們是看不上這種破衣嘍嗖的工作的。
廢品公司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單位,站稱的都是穿著筆挺的中山裝,記賬的更是干干凈凈的衣服了。
這些臟活兒累活兒自然有臨時工,或者公司里的搬運工來做。
不眼饞的原因不只是老彪子他們每次來送貨時穿的臟把拉幾,身上也都是味兒的原因,還有那些看著都要報廢的汽車。
先前這些破爛還都是他們去大卡車收來,后來交道口回收站有了一臺嘎斯69箱貨,便由著他們自己送。
那臺嘎斯就夠破的了,沒想到鳥槍換炮上了大卡車,這卡車比嘎斯還破。
老彪子看著那些人羨慕又嫌棄的眼神,只覺得那晚上的辛苦沒白費。
畢竟拿著錘子叮咣一頓砸,又是做銹又是噴漆的,累是真的累。
不過現在看著效果還行,搬機器把車廂板造的稀碎,他也不修,就這么耷拉著,讓人生不起嫉妒的心。
等回了大院兒,把卡車停好了,又回屋里換了身干凈衣服。
因為李學武跟他說了,要他送母親和親家去華清一趟,備不住的還可能要接一趟。
這會兒換了衣服,拿了車鑰匙,便進了垂花門。
“幼,淑琴嫂子”
老彪子一進院便見著了葛淑琴挎著個菜籃子往出走,見面了便招呼了一聲。
葛淑琴給他翻了個白眼沒搭理這油腔滑調的渾人,徑自出門去了。
老彪子看了看葛淑琴的背影,撇了撇嘴,隨后轉頭笑呵呵地跟著曬太陽的三大爺打招呼道:“三大爺早,曬臉呢~”
閆富貴也是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道:“跟李學武學點兒好兒~”
“呵呵呵”
老彪子聽見三大爺的磕磣也是不以為意,輕笑了一聲,隨后說道:“回頭兒您說說他,怎么老不教我點兒好的”。
閆富貴挑了挑眉毛,打量了老彪子一眼,問道:“閑著呢是吧,給你個差事,下個月初我要上班了,幫我挑個車輪子去”。
“您可拉倒吧”
老彪子看了一眼墻根兒戳著的比西院兒那臺嘎斯69毫不遜色的戰損拼裝版自行車說道:“您這臺車子絲毫沒有維修的必要了,要不我給您再掏噔一臺吧,保證比這臺有面兒”。
說著話,拎著車鑰匙走到三大爺身邊嬉笑著說道:“您看您這都要東山再起了,還不得整一臺嘎嘎有面兒的壯壯聲勢?”
“不要錢啊?”
閆富貴也是習慣了這些小子們的嘴損,這會兒瞇著眼睛絲毫不為所動地說道:“要是免費的我就要”。
“嘿嘿~”
老彪子挑著眉頭說道:“當然可以啊”。
閆富貴也就是斗嘴,即使見著老彪子這么說他也是沒在意,畢竟這些損小子啥都吃,就是不吃虧。
老彪子見著三大爺不說話,笑嘻嘻地指了指三大爺家說道:“我瞅著解娣妹子也要……”
“要你奶奶個腿兒!”
閆富貴倏地睜開眼睛,抄了身邊的手仗就要掄老彪子。
這會兒老彪子見勢不好早就躲了。
“哈哈哈,您瞅瞅您,啥脾氣啊”
老彪子見著三大爺沒有起身,知道三大爺沒真的生氣,笑著道:“我可以慢慢的等,您這馬上要復出了,腦血管不通,這上班的路不能不通啊~”
“滾犢子,少來氣我~”
閆富貴才不跟這損小子一般見識呢,他現在修煉的是莫生氣,任何人都不能氣著他。
就在兩人說笑的工夫,劉茵陪著趙根家的,帶著李學武嫂子趙雅芳的妹妹趙雅萍走了出來。
“嬸子,車準備好了”
老彪子跟三大爺在外面扯就是為了提醒屋里,他忙完了。
因為李家今天來了親家,還都是女卷,他一個大老爺們不方便進去,所以就用了這招兒。
當然了,該跟三大爺逗是逗的,都是院里的爺們兒,誰又會拿玩笑當回事兒。
劉茵笑著跟閆富貴打了聲招呼。
閆富貴則是笑著問了出去咋地,他知道李家今天來親戚,那邊屋里的熱鬧家里聽得見。
劉茵邊帶著親家母往出走,邊跟閆富貴解釋道:“這是雅芳娘家媽和妹子,這周雅芳不回來,我們去看看”。
她也是沒有給閆富貴介紹,一個也是因為男女關系,另一個便是習慣。
這個時候想要介紹鄰居一般都是私下里介紹,比如劉茵想要給趙根家的介紹閆富貴一般會在路上說那是誰誰誰。
“哦哦哦,得看看”
閆富貴笑呵呵地說道:“這馬上就要有大孫子了,可得小心”。
“呵呵,您歇著吧”
劉茵見著三大媽出來了,便笑著跟閆富貴打了聲招呼,跟著老彪子出了門。
老彪子是接了劉茵手里的東西先一步去車上了,劉茵她們還要落后一些。
三大媽端著搪瓷缸子,將溫水遞給了老伴兒,看著劉茵穿著立整衣服,拎著皮包的樣子撇了撇嘴。
“這是在親家面前顯擺呢”
閆富貴也聽見了媳婦兒的話,一抹噠眼睛,道:“礙著你了?少管閑事”。
剛才劉茵沒跟三大媽打招呼的原因便是三大媽還記恨著挨了老太太那一巴掌呢。
順帶著連著劉茵也記恨了,往常里都是不說話的,能躲著都躲著了。
李家人懶得搭理她,不說話也沒人跟她說話,又不是欠著她的。
閆富貴也知道媳婦兒的心結,倒也是不好勸說的,畢竟這又不是桉子,哪里斷的清楚的。
三大媽卻是看不慣老伴兒這幅“窩囊”樣兒的,憋憋嘴說道:“這串個門子都金貴了,都得坐車去,還真當自己是金貴怯兒了”。
“人家有,愿意坐就坐”
閆富貴喝了口水,皺著眉頭說道:“別沒事兒找事兒啊,老大消停了你又鬧,還讓不讓我上班了?”
三大媽翻了翻眼珠子,老伴兒這班兒不上也是不行了,想著要休息一個學期的,但是學校缺老師了。
校長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找新老師來,那閆富貴回去就得等安排。
如果不想讓崗位缺失,那就盡快回去上班。
倒不是說學校不近人情,讓病號上班,而是這個時候對于病假的定義沒有后世修養的感念。
你要是胳膊腿兒折了,說下不來床還好說,這種能走能動的說修養還是不成的。
這不定的是四月一號,也就是星期二,就得回去上課。
閆富貴讓老彪子幫著找車輪子也不是開玩笑的,畢竟那臺車子現在即使修上了也沒人跟他搶了。
他們家的二少爺還臥床休養呢,看著的效果比他的嚴重。
在學校那邊也是辦理了請假手續,反正上不上學都一樣,現在待在家里倒是惹禍少了。
“你說這老大一個月也不回來幾次,咋要孩子啊”
三大媽也是聽說了趙雅芳懷孕的消息,這才暗自著急家里老大媳婦兒的。
這媳婦兒在她眼里是極好的,干活兒好,也孝順,尤其是最近變的更好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上次的小產,把孩子丟了。
這還不都怨自己家沒有福氣嘛,趕上老伴兒住院,兒媳婦兒伺候著累著了。
想到要是孩子還在,那不是比李家的孩子還要大幾個月。
閆富貴皺了皺眉頭,一說到大兒媳婦兒他就有股子不舒服。
倒不是以前,以前那是閆解成愿意的,單說現在,現在葛淑琴的這種變化讓閆富貴有種疑惑,或者叫沒有安全感。
別不是憋著玩兒什么大的心眼子吧!
他這是心眼子多,就怕別人跟他耍心眼子。
早在臥床不起那天見著家里人各種對待自己的表情和行為時,閆富貴就告訴自己,以后應該怎么做。
現在的他就是這么做的,該給吃的還是給吃的,但是想要錢,一分沒有。
還有就是,這養老兒子他是不指望老大和老二了,現在老三放學后就是跟著他學習,為的就是試試能不能培養一下老三。
總不能夫妻兩個再生一個,畢竟現在的家里就夠緊巴的了,再生一個,怕不是要挨餓。
但現在他已經滿足于自己的生活了,雖然生了場大病,但后院比他病的厲害的易忠海還跟床上躺著呢。
好在他還能自己走出來曬太陽,易忠海他去看了,坐起來都費勁呢。
雖然說家里接連破財,工作因為生病還耽誤了,但比他慘的還有劉海中呢。
工作近乎于丟了不算,罰的、沒的、補的,再加上二大媽這么一病,又是一大筆子。
好么,近乎傾家蕩產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劉海中那每個月七十多的工資又能攢下多少。
現在來說,這七十多沒有了,因為他的工資跟一級工一樣了。
就算是以前攢下了,這一次就都拿出去多少,家底兒快掏空了。
以前這院里還就是他倒霉,就是他家倒霉,現在好了,倒霉的比他還厲害,他現在心理是相當的平衡,很平衡。
他心里是平衡了,后院那兩位倒是意難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