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問問,你是誰嗎?”
胡惠生艱難地想了一陣兒,這才開口跟李學武問出了這個看似倔強,實則泄氣的問題。
李學武也是笑了笑,毫無勝利者的倨傲,很謙虛地自我介紹道:“一個來自京城鋼廠普普通通的保衛干部,恰巧屬于市局的分管范圍,來鋼城檢查工作,被領導順便安排了這個工作,實屬無奈,不得不出一份力”。
“懂了”
胡惠生點點頭,松開了妻子的手拍了拍,示意了一下里屋方向,道:“去吧,去看看孩子,以后……以后好好生活,好好教育孩子”。
說完不等妻子拒絕,又對著李學武說道:“可以吧?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用讓那個調查部的跟我孩子套話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點點頭,絲毫沒有被戳破表演套路的窘迫和尷尬。
“我只要結果,誰知道,誰不知道,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我想要的結果就行”
“惠生~”
鐘慧蓮這會兒終于知道愛人做出決定后的后果了,緊緊地抓著丈夫的手,聲音顫抖著。
“我知道,我都知道”
胡惠生這會兒倒是坦然了,笑容雖然苦澀,但還能笑出來安慰妻子。
使勁兒掰開了妻子的手,交代道:“照顧好孩子,不要出來,不要來送我,好好生活”。
李學武最看不得這種離別的場景,用手指點了點手表,道:“不好意思啊,趕時間”。
鐘慧蓮擦了一把眼淚,她聽懂了丈夫的話,自己做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
可在墜崖的生死之間,丈夫卻是將她推回了安全位置,自己一個人承擔了所有。
姬衛東聽見了客廳的對話,這會兒已經站在了里屋的門邊,屋里還有正在張望的小男孩。
鐘慧蓮知道自己不進去,會給丈夫帶來麻煩,會拖延李學武的時間。
所以這會兒也是一步三回頭,滿眼的淚水往里屋走。
里屋的孩子許是明白這一刻代表了什么,勐地沖了出來。
“爸爸!~~~”
鐘慧蓮一把抱住了兒子,走進了里屋,任憑孩子扭打,也是死死地沒有松開自己的手。
姬衛東順手將里屋房門關了,對著看過來的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
李學武也沒大在意,兩人的默契自然在,姬衛東和李學武在工作的時候自然不會玩鬧笑話,要說雞賊還有可能。
“走吧”
胡惠生撐著沙發扶手站了起來,努力挺直了腰板,對著李學武幾人說道:“我帶你們去找關東”。
李學武看了看他伸過來的雙手,笑道:“我說的是真的”。
在胡惠生微愣的瞬間,李學武轉過了身子,帶頭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們來找你,真的只想找到關東,而你”。
李學武站在了韓建昆打開的房門口,轉身對著胡惠生說道:“我會給你留出去自首的時間”。
“謝,謝謝”
胡惠生咽了咽口水,放下了雙手,艱難地邁著步子,聽著里屋妻兒的哭聲,跟著李學武出了門。
他知道李學武已經給了他很足的空間和時間了,明早八點才是紀監收網的期限。
現在的他能立功表現,又能主動自首,結果一定比別人好的多。
一旦接受了事實,那隨后的事便是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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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等多久?”
“太冷了”
“早知道出來的時候就多穿一件衣服了”
……
女人絮絮叨叨地念叨著,車上的司機也僅僅是看了遠處的燈光一眼,沒接話茬。
要說冷,東北這個時候還真冷。
雖然白天的時候可以穿短袖了,但凌晨這會兒,尤其是天亮前的這會兒,不穿一件兒厚的,還真是遭不住。
尤其是在河邊,這塊兒的水汽太濃郁了,打在人的身上都會結出水膜來,吸收著本來就在快速流失的熱量。
車后坐著的女人實在忍不住了,嘴里的絮叨也變成了抱怨。
“小鐘,船幾點來?”
“不知道啊”
司機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空蕩蕩的大堤,和黑乎乎的河面,只有嘩啦啦的水聲,不見他們要等的船。
“關哥說在這等著他,具體什么時間沒告訴我”
“真是的!”
車后座的女人搓了搓手臂,身上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更冷了。
從家里出來的時候還想著把那些皮草帶幾件的,可行李實在是太多了,裝不下大件的。
就連兩人帶出來的,都是盡可能的方便,尤其是衣服。
現在女人穿的是她最稀罕的一件絲綢襯衫,和細布的褲子一起將身材包裹的很好。
雖然歲月流逝,但一直珍惜和保養自己的女人還保持著青春的顏色,尤其是歲月沉淀留下來的氣質,讓她更顯得美艷動人。
關東是不會虧待自己的,所有事情都一樣。
這也讓司機小鐘緊緊地盯著前面,后面是一眼都不敢回頭的。
他怕,怕自己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想那些事情。
更怕這個女人,她的身上有鉤子。
“把我扔在這兒,他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那個孩子也不見蹤影,冷死我了”
小鐘聽著身后的嘶呵聲和抱怨聲,心臟忍不住地怦怦跳。
他可是個熱血青年啊,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哪里忍得了這種勾魂的女人和嬌滴滴的聲音。
“那個……”
小鐘也是不敢回頭,脫下了自己的外套,背著手往后面遞了過來。
“您先穿一下我的衣服吧”。
女人看了看棉布工作服,有些嫌棄,但她實在是冷,只好接過來披在了背上。
“謝謝你啊小鐘,出來的時候衣服臟了,我就沒換穿的了”
女人為了面子,還在嘴里解釋著,看著前面不敢回頭的小伙子,女人還笑著說道:“等安穩了,我補給你一件好的”。
“沒……沒關系的”
女人看著司機的背影,聽著他緊張和窘迫的聲音,感受著衣服上還有著的溫度,也不覺得冷了,倒是車里的氣氛開始曖昧了起來。
這種事情,只要是女人愿意的,就沒有男人識別不出來氣味的。
不過這個時候,估計心多大的人都不敢越界的。
黑色的車身,隱藏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裝載著兩顆跳動的心臟,車窗抵擋不住寒冷的水汽,卻是將這股子萌動和嘴里呼出的熱氣化作了霧氣,噴涂在了玻璃車窗上。
遠處傳來幾聲響動,車里的氣氛為之一凝,女人問道:“是不是他來了?”
“好……好像不是”
司機豎起耳朵聽了去,又用手擦了玻璃上的水汽往外面看了看。
黑夜依舊是那個黑夜,河水還是那個河水,除了遠處點點燈光,好像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有,可能得再等等”
“我……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坐后面來……”
……
“卡噠”
“你特么輕點兒”
李學武懟了姬衛東一杵子,隨后低聲罵道:“煮熟的鴨子要是飛水里去,你自己下河去攆啊”。
“草”
姬衛東踢了一腳地上的干柴,低聲道:“黑燈瞎火的,我看見是啥啊?你來走前面,我跟著你”。
身后的帕孜勒看著前面斗嘴的兩人也是咧了咧嘴。
這個叫姬衛東的跟排長的關系好像很好,執行任務還不停地斗嘴,可有的時候又很有默契。
關鍵是兩人在辦桉的時候都很有自信,好像很輕松似的,明明是抓捕任務,搞的跟春游似的。
李學武推了姬衛東一把,帶頭往前面走去。
按照胡惠生的說法,關東在這處碼頭是有船的,不過很少會用,位置很隱蔽。
李學武跟他比對的,只有這一處碼頭沒有被清理和定位,那關東從這兒走的概率就會有。
不過胡惠生也說了,他們來的突然,雖然他知道了聶連勝被抓的事情,但想著行動不可能這么快的,他還打算明天看看情況再乘車離開鋼城的。
黑天開車,在這個時候有點兒危險,因為長途跑路,油料就是一個大問題,除非你能找到夜里還能補給油料的地方。
那么白天,就是李學武收網的最后期限,所以天亮前一定要把關東找到。
不然向允年他們的行動就會受到影響。
李學武的眼睛很好,即使在夜里也能看見很遠,多虧今晚的月亮幫忙。
“看”
李學武對著姬衛東指了指大堤上的一個黑影。
姬衛東瞇著眼睛看了看,說道:“好像是,你看得見?”
李學武捏了捏姬衛東的脖子,道:“回頭兒掏噔點兒魚肝油吃”,說完對著身后揮了揮手,往大堤包抄而去。
姬衛東站在原地再次看了看,隨后滴咕道:“碼的,魚肝油還能讓眼睛當望遠鏡咋地,我特么也不夜盲”。
只有營養不良的才夜盲呢,姬衛東從小到大可不是吃虧的主兒,哪里會缺營養。
見著李學武順著大堤根往前出熘,他也下了路,跟著往前竄去。
“不對啊”
姬衛東在目標的大堤下面追上了李學武,跟著一點點往上走,嘴里跟李學武滴咕道:“你看那車,明明熄著火,怎么會動”。
李學武轉頭看了一眼這單純的孩子,沒有解釋,不過心里有點兒涼。
目標很有可能不在這,因為關東是一個狡猾的人,不可能在這等船的時候還有閑心來一發。
畢竟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不可能老夫聊發少年狂的,再狂也不可能大半夜的在這兒狂浪啊。
等李學武帶著姬衛東摸到了車邊上的時候,姬衛東看著晃動的車身和里面的靡靡之音傻眼了。
這孩子許是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到車里還能干這種事,這種事還能在汽車里面玩兒。
李學武沒搭理跟自己擠眉弄眼的姬衛東,用手搭著往車窗里面看去。
姬衛東見著李學武這么干,也有樣學樣,跑到另一邊,用雙手捂著往里面看去。
車里的干柴和烈火無心他顧,只覺得身上有些冷,用手抻著衣服往上拉了拉。
“看著點,別他來了……”
“不……不會的”
司機做著兼職,嘴里念叨著:“有車過來會晃車燈,我盯著呢”。
“再說了”
司機低頭看了看女人,笑道:“我做的是助人為樂的好事,你不說,關哥會寬恕我的,也會原諒我的”。
女人躺在座椅上翻了個白眼,還以為這個年輕人青澀些,沒想到她勾勾手指頭就暴露了本性。
尤其是這份油腔滑調,讓她很不舒服。
不過她實在是緊張的難受,而且太冷了,心里對于未來的擔憂和關東沒有保住現在的生活,造成了她對關東的不滿。
沒有什么緊張和怨恨是一場驚險刺激的游戲解決不了的,而且看這小年輕的,兩場也沒有問題啊。
“啪!”
女人打了司機胸口一巴掌,嗔道:“他會殺了你的!”
“冬冬”
就在兩人漸入佳境的時候,車窗被敲響了,兩人就像凍僵的大蝦,一動不動地固定在了車后座。
李學武一把薅開了車門子,對著驚悚地看著自己的野鴛鴦笑道:“我們會看光的~”
“呀!
!”
“嘶~~~”
姬衛東看著車里的慌亂,直起身子,沖著車另一邊的李學武瞪眼道:“你真沒禮貌,不道德,怎么能打擾人家的好事呢?”
李學武翻了個白眼珠子,看著帕孜勒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子,抱走了車里兩人的衣服,這才直起身對著姬衛東說道:“你是怎么腆著一張大臉把自己的偷窺行為剔出去的?”
“我樂意”
姬衛東一把拉開了對面的車門子,寒氣涌進車廂,讓車里的兩人登時抱作一團。
“嘶~~~”
姬衛東露出一嘴小白牙,笑著對里面的兩人一邊打量著,一邊問道:“勞駕,跟你們打聽個人,關東認識不?在哪兒?”
司機和女人早都嚇傻了,這會兒看著四個車門子指進來的槍口,那是動都不敢動的。
尤其是姬衛東不懷好意的探視,讓兩人都覺得身上火辣辣的。
“不知道?”
姬衛東也是損,伸手抓住了女人使勁兒拉扯本是用來鋪墊,現在用來遮擋的衣服。
“我不想這樣的,但你們不說關東在哪兒,我很難辦的,只能搜一搜這些衣服里有沒有關東了”。
“啊!”
女人被扯掉衣服,嘴里登時發出了一聲尖叫,惹得早早躲遠的李學武都不由得轉回頭看了過來。
剛才拉開車門確定關東不在后,李學武就給遠處的車隊打信號,同時讓人往碼頭上找了找。
雖然現在這種情況下,能確定關東不在,但并不能放過一點線索。
沒有線索,也是一種線索。
看著姬衛東在那兒撕扯衣服,李學武咧了咧嘴,這孩子總有些惡趣味的調皮。
也有可能是邊疆之行開了竅了,至少車里的動靜很帶有驚恐的氣氛。
這個時候能問出很多線索來。
等遠處的車隊趕到,姬衛東也完成了初步的詢問。
“沒在這兒,他們逃出來以后關東就一個人走了”
“東西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在關東家里可是看見了不少散落的好東西,不可能不帶著走的。
“都在后車廂”
姬衛東伸手拉開了后車廂,里面是幾個行李箱,打開一個,散亂地碼放著金銀珠寶等物件。
“怎么辦?”
姬衛東扣上箱子,這些東西沒什么好看的,都是早年間的物件。
李學武皺著眉頭沒回他的話,示意了幾個箱子道:“打開看看,有沒有金條”。
姬衛東的眼睛一瞇,也是想到了什么,隨后便開始一一檢查箱子里的東西。
都等胡惠生從車上下來了,這才轉頭看著李學武搖了搖頭。
“沒在這?”
胡惠生沒有上銬子,只是身后跟著兩個特勤。
這會兒看見李學武兩人皺著眉頭,又看了一眼車上,他聽著里面怎么有女人的哭聲。
李學武咬了咬牙,瞇著眼睛看著后車廂的幾箱子東西,道:“看來這又是一處馬虎眼了,他可真舍得啊”。
胡惠生往車那邊走了走,借著特勤手里的手電燈光,他看見了讓他辣眼睛的一副場景。
這……這不是……
他的震驚絲毫不下于車里的女人看見他的震驚。
“你怎么會在這兒?關東呢?!”
“你怎么會在這兒!關東呢?!”
女人看見熟悉的人,也是反應了過來,能跟著抓自己的人一起來,還能因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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