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談什么,我說他長相比我還難看,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了,”李學武扭頭看了看急匆匆離開的小姬,笑著對周小白說道:“你覺得呢,我們倆誰長得好看?”
“我孰與城北徐公美?”
周小白吃吃地笑道:“那我要不要說‘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哈哈哈——”
“笑什么呢?這么開心?”
周苗苗擦著汗水從對面球場走了回來,微笑著看了李學武問道:“姬處長走了?怎么沒多玩會兒呢?”
“他有要緊事要辦,”李學武笑呵呵地說道:“你們怎么不玩了,我看打的都挺好的。”
“騙人——”
周小白皺了皺鼻子,坐在了他的身邊,輕哼道:“我都看見了,你們倆光顧著聊天,哪里看我們打球了。”
“嗯?這話怎么說的?”
李學武笑著瞅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明顯沒玩過的古麗艾莎和已經漸入佳境的周苗苗說道:“好玩嗎?”
“我覺得很好玩,鍛煉身體,”周苗苗背著手,盡情地展示著傲人的身材,晃動著腰肢說道:“這段時間可把我累壞了,鍛煉之后神清氣爽呢。”
“你呢,沒玩過網球吧。”
李學武笑著對古麗艾莎點點頭,示意了對面的藤椅說道:“坐吧,休息一會兒,別著涼了。”
“謝謝領導,”古麗艾莎謹慎地瞧了他一眼,這才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身邊就是周小白。
“我去找點吃的,餓了。”
玲瓏剔透的周苗苗知道,自己在這會打擾到李學武和古麗艾莎談話。
雖然不清楚兩人的關系有多親密,但從古麗艾莎沒有直接跟她講這層關系就能看出一些不尋常來。
她多聰明個人呢,無論古麗艾莎同李學武有沒有那層關系,都不妨礙是她把人帶過來的人情。
其實周苗苗也不是憑白無鼓就幫古麗艾莎說話,兩人也沒什么太親近的機會。
曾經在舞蹈隊接觸過一段時間,她也沒斷了文宣隊的聯系,更有現在對外辦聯系宣傳部門的方便。
今天就是來俱樂部蹲李學武的,她覺得李學武對自己并沒有多少興趣,何不找個新鮮的試試水呢。
真是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從舞蹈隊找來的姑娘,竟然是李學武的舊相識。
不管今天的結果怎么樣,她在舞蹈隊的威望都會重新樹立起來,誰讓她有“識人”的渠道呢。
就像她說的那樣,舞蹈演員吃的就是青春飯,很少有見三四十歲的演員還活躍在舞臺上。
舞蹈演員跟戲曲演員是兩回事,戲曲演員技藝越好越吃香,并不單純地依靠身體能力吃飯。
所以,舞蹈演員還是在有所成績或者前途無望的情況下,盡早轉行,抓住難得的機遇。
偶然間聽到了廣播站于海棠向李學武要人的申請,她便想起了以前的關系,這也是一種布局。
無論是誰,經她之手調到了廣播站,都得記這份人情。
要是古麗艾莎能記住她,那就更好了。
“小白,你要吃什么嗎?”
眼見著周小白沒動地方,周苗苗也是笑著招呼了一聲,道:“要不要我給你帶點?”
瞧瞧這話說的,周小白聽見了只能看了古麗艾莎一眼,站起身說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對這里不熟。”
看見沒,女同志之間的話鋒一點都不比男同志弱。
什么叫你對這里不熟?
等不情愿的周小白和精明的周苗苗離開后,李學武打量了對面的古麗艾莎,問道:“你看見我緊張啊?”
“沒,我見過您,”古麗艾莎有些慌張地解釋道:“我是說——我來了紅星廠以后見過您。”
“呵呵,我也見過你。”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熱茶,笑著說道:“是去年的五一勞動節演出吧。”
古麗艾莎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難道我記錯了?”李學武微微一愣,后又微微搖頭苦笑道:“那就是我的記憶錯亂了,不好意思啊。”
“沒有……”古麗艾莎想說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是從學校直接跟著老師來的紅星廠,當聽說紅星廠招收專業藝術表演大學生的時候。
或者說,當聽說是能來紅星廠,是他所在的單位。
自從學校門口一別,她便再沒有見過李學武了,更沒有接到過他打來的電話,她打到紅星廠的電話永遠都是已經登記了,領導回來會回復您的。
壯著膽子打了兩次,她便不敢再打了,那個時候又開始了大學習活動,所以……
直到她來到了紅星廠,在表演舞臺上,在文宣隊,在李學武沒有發覺到她的任何一個角落里——
她就站在那默默地看著他。
與那個夜晚截然不同,又長著同一副面孔的他,讓她思念了很久,魂牽夢繞的男人。
特別的男人總是會有特別的吸引力,就像后世普通人無法理解黃毛對女生的吸引力一般,你永遠不懂他。
李學武以前長的俊俏,現在只能說彪悍。
可他對少女的殺傷力更比以前有威力了,尤其是性格獨特的文藝少女,最喜歡亦正亦邪的危險成熟男了。
李學武說他們在五一勞動節晚會上見過,也對,也不對。
說對是因為他只記得兩人面對面的見面了,說不對是因為她經常能找到機會去看他。
上班的路上,下班的路上,總能貪婪地看見一閃而過的車窗里那張讓她置身于現實的臉。
現實就是,李學武是紅星廠的廠領導,而她則是文宣隊普通的一名舞蹈演員。
兩人工作的地點相距不到幾百米,但對于她來說,這是一個難以跨越的距離和鴻溝。
今天的故意相遇,是她機緣巧合之下,能爭取到的為數不多的見他的機會。
為什么沒有跟周苗苗說她認識李學武?
因為她怕說了這些,周苗苗有所顧忌,就不帶她來了。
只是見了李學武又能怎么樣,他不是那晚的霸道先生,更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神秘男人。
她沒有資格表白,更沒有自信抱怨,埋怨他為啥兩年沒有給她打電話,沒有約她出來。
古麗艾莎真的很想說,就算你不喜歡我,可萬一我真的像里一樣,喜歡了你三五年呢?
她努力地抬起頭,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心里只有淡淡的遺憾和憂傷。
風雖大,都繞過我靈魂。
——
4月7,星期一,《人民大報》頭條頭版文章《紅旗下的英雄兒女》刊表,講述了衛三團第一副政委、副團長,紅星廠管委會秘書長李學武同志巧遇商場爆炸,臨危不亂,帶領同事指揮現場群眾開展救援工作的文章。
文章從李學武個人角度出發,以第三視角闡述了當時的救援工作和現場勘查工作場景,文章筆墨并沒有過多地介紹案件的情況,反而著重講李學武的諸多事跡。
撒血疆場,轉業歸來,屢立奇功,舍己救人,無私奉獻,能文能武……
胸前滿是榮譽甲,一腔赤誠為人民。
文章中還提到了身為紅星廠管委會秘書長的他,第一時間安排了應急救援和醫療救護工作……
“領導,人給您帶來了。”
周瑤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看向辦公桌后面正在忙碌的身影輕聲提醒道:“我現在就帶他進來。”
“嗯,”正伏案寫著什么的李學武應了一聲,頭也沒抬,仍然忙著手里的工作。
周瑤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轉回身看了等在門口的聶小光,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
聶小光有些忸怩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古怪地看著自己,復又低下頭磨蹭地走進了辦公室。
說實在的,他寧愿蹲在羈押室里也不愿意面對李學武,這個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大哥。
就算是他親媽、親大哥,也沒說像李學武這樣,每次他遇難了,都能救他出火坑。
如果他爭氣也就算了,或者說一刀弄死了李懷德,把自己這條小命也扔里算逑。
可惜了,李懷德沒死,聽說在醫院里帶傷工作,得到了上級領導的慰問和表揚。
真是特么倒霉到家了!
人家瞧不起自己,可自己又不爭氣。
他已經記不得第幾次給李學武惹麻煩了,這一次再來見李學武,真覺得沒臉了。
“站好了——”
周瑤冷眼打量了他,在他走到辦公桌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只讓他站在距離辦公桌還有幾步距離的位置。
雖然不知道領導為什么打電話讓她把聶小光帶來,可她確定領導一定有什么話要對他說。
不過領導也沒說讓她出去,周瑤便站在了聶小光的身邊,時刻防備著他有什么不長腦子的舉動。
李學武沒說話,筆尖不停,快速地寫著什么。
一時之間辦公室里安靜了下來,只有紙張被摩擦的沙沙聲,以及走廊里輕輕的說話聲。
直等聶小光以為自己站了一百年之久的時候,李學武忙完了手里的那份文件,抬起頭看了他。
“我沒時間跟你多聊,今天叫你來只有兩件事。”
李學武表情很是嚴肅地講道:“受李主任請托和特別要求,對你所犯下的錯誤包括刺傷他,既往不咎。”
聶小光倏地抬起頭,滿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就像脫水的魚兒努力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來,嗓子瞬間干涸了,湮滅了所有疑問和要說的話。
在李學武眼神的示意下,周瑤也是滿眼的意外,但還是為聶小光解開了手銬。
“第二件事,”李學武依舊是那副嚴肅的面孔,依舊是冰冷的聲音說道:“李主任給你安排了兩條路,但我擅自做了變動,要么給我當司機,要么去吃槍子。”
“現在你自己選一個吧。”
李學武說完便扯了手邊的一本文件看了起來,好像并不關心聶小光做什么決定。
無論是當司機也好,還是吃槍子也罷,都不驚訝。
可讓周瑤詫異的是,此時的聶小光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站在那哭的像個幼稚的孩子,可憐又無助。
他的哭聲漸漸的大了起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泣聲,袖子也擦不凈臉上的淚水,倒留下了黑乎乎的印記——那是蹲了一周的羈押室,衣服上積累的臟污油膩。
聶小光之所以哭的如此厲害,是滿心的愧疚,是對李學武再一次救了他而難以控制的委屈和依賴。
在年輕人尚未成熟的心里,恐怕李學武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每次都能拉他走出苦海的那個人了。
稱之為教父或者上帝也不為過,是不是有點中二?
可誰又沒年輕傻過呢。
“難看死了,”李學武處理好了這份文件,抬起頭看著他說道:“用你我都嫌丟人,拉出去斃了吧。”
最后這一句是對著周瑤說的,也是故意嚇唬聶小光的,只是聶小光沒覺得被嚇唬,倒覺得感激和欣喜。
他在周瑤的白眼中笑了出來,甚至笑出了鼻涕泡,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李學武嫌棄地示意了辦公桌上的抽紙盒,瞥了他一眼,說道:“滾去機關車隊報到,韓建昆會安排你。”
“嗯——”聶小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幾張紙,擦了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說道:“我不會給您丟人的。”
“得了吧,現在就夠丟人的了——”
李學武沒眼看他了,換了一副無奈的語氣說道:“李主任大人有大量,不愿意跟你一般見識,可你也得記住了這次的教訓,有個人樣,別讓人瞧不起你了。”
“我跟韓建昆說好了,你好好學車,好好上班,別再想亂七八糟的事,也別再跟亂七八糟的人來往了。”
正說著他的事,韓建昆從門外走了進來,正瞧見自己的接班人,仔細地打量了聶小光一眼。
“領導,新車到了,”他也只打量了聶小光一眼,便轉了目光看向李學武匯報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李學武做事非常講究,利用這一次采購轎車的機會,給所有領導都換了新車,舊車調配給了分公司。
新來的三位領導有新車,其他領導怎么看?
現在不用看了,一樣品牌,一樣型號,甚至出廠日期都一樣的魔都牌轎車到廠了,排排坐,分果果。
有所別的只有顏色,給三位女領導采購的是米黃色轎車,其他男領導的都是純黑色轎車。
其實紅星廠自己也有產轎車,雙子座賣的很好。
可惜了,幾乎所有出廠的雙子座都出口給了港城,便宜又輕便的小汽車一上市便引起了轟動。
卟呤卟呤可愛的模樣深深地抓住了年輕男女的心。
白領上班族或者家里不差錢的大學生都愿意買一臺用作代步,不僅方便停車,還很省油。
相對寬敞的后備廂更能存放日常必用的東西,不顯得凌亂贅余,更有格調。
京城兩家品牌示范店也展示了幾臺樣車,只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很少很少。
反正李學武在京城大街上是沒有見過這種汽車。
但銷售處那邊反應,每個月都有銷量,也不是0。
你會花三千塊錢買一臺只有單排座的汽車嗎?
就算它很可愛,很時尚,很省油,也很便宜,除了富貴人家,恐怕還真就沒有人能下得去這個手。
當然了,富貴人家的閨女結婚收的份子錢都有1000元的,雖然那是幾年后了,可說明有錢人真有錢不是?
就算是這個年月,一家幾口人住100多間房子的四合院還嫌小的不也有嘛,你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
“雙子座汽車給咱們廠職工也有優惠,”李學武看著選車的高雅琴笑著問道:“您要不要考慮買一臺?”
“你是在當銷售員嗎?”
站在米黃色汽車旁的高雅琴瞥了他一眼,好笑地說道:“你看我像是那種能拿得出三千塊錢買車的人嗎?”
“像,我看您一臉的富貴命,”李學武認真地點點頭說道:“我亂猜的啊,您在廠里負責經濟工作吧?”
“打你——”高雅琴抬起手嚇唬了他,見他躲了,便又笑了出來,“我可是標準的無產級階,沒錢。”
“沒錢還說的這么理直氣壯?”李學武笑著逗了她道:“三千塊錢的汽車不貴了,好好想想自己的原因,這么多年了工資漲沒漲,有沒有認真努力工作……”
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高雅琴真要動手了。
雙子座汽車確實對廠職工有優惠,但真沒人買。
高雅琴有公車更不會買了,她一邊看了汽車,一邊問道:“阿特的貿易團要談判,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兩千多萬的訂單,給今年的旅行團貿易開了個大單,也開了個好頭啊。”
“他也是這么想的,”李學武抬手拍了拍汽車,看著高雅琴說道:“第一單就算虧點也得把量搞起來。”
“呵呵,他想多了——”
高雅琴輕笑一聲,說道:“我相信只要有你在,這場貿易他可能會覺得大賺,但咱們永遠不會吃虧。”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