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人曾這樣寫過四月天: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京城的四月天確實如詩中描寫的這么迷人,云煙、黃昏、細雨都讓人陶醉留戀。
但時光易逝,韶華難留。
王露覺得時間就像個出軌的戀人那般絕情,卷走了你的細軟,再踏上渣男的汽車,留下一地雞毛。
也許是婚期漸近,大事得定,同趙雅軍的甜蜜相處之下,竟然有了幾分多愁善感。
尤其是聽著機關辦公室里那些大姐嘮叨的雞毛蒜皮,一想到未來自己也會成為那樣的人,眼皮就跳。
“秘書長,您找我。”
她來到李學武的辦公室門口,輕輕敲門打了聲招呼。
從那天二哥說完,她便果斷地做出了選擇。
就算不是真正的專職秘書,卻也不用兩頭跑,兩頭都不得好,現在厘清了關系,倒輕松自在了許多。
其實李學武辦公室里的工作沒有那么多,或者說能交給她的并沒有那么多。
李學武的文筆和工作能力不用多說,相關的文案有委辦的老筆桿子操持,也用不到她出馬。
就是些文件整理、收發、歸檔,以及電話的值班、行程的管理以及領導和下級單位業務間的溝通。
說起來好像很麻煩,其實特別的簡單,至少對于她來說,在保衛組綜合辦工作了那么長時間,早熟悉了。
至于說成為秘書長的專職秘書被同事們調侃,王露表現的很是自然,自從聽了李雪的分析后。
當然了,她還是那個開朗活潑的她,只是李雪的那些話在心里留下了一些印記。
不過從一開始,她對李學武就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表面上自然是尊敬的領導。
可能也有來自趙雅軍對他尊敬的影響,從那天起,她在李學武面前表現的愈加成熟和穩重了起來。
收起了一些懵懂和粗心,認真了起來。
這也是好事,她大舅就夸了她,說在委辦工作確實培養人,可她心里知道,這是一種對李學武的心態變化。
對復雜人物的畏懼和疏遠?
可那是趙雅軍口中的二哥,是父母提及都表示認同的先進,她有什么理由疏遠呢。
所以,在較為復雜的心緒下,她在李學武面前表現的稍顯謹慎,又有點刻意了。
李學武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就算大家都知道他在照顧王露,也應該注意影響。
就像夏中全強調的那樣,在單位里稱職務。
“來,把這個派一下,”李學武見王露出現在了門口,招呼了一聲,推了辦公桌的文件示意給她。
“請柬我收到了,但是不一定去啊。”
李學武這話不是對王露說的,顧城這會正站在他辦公桌的對面。
顧城回頭沖著進來的王露咧嘴一笑,道:“咱們的日子撞車了是吧?”
“什么?哦——”王露最初還沒反應過來,看見領導辦公桌上的紅請帖才了解到這是說的婚期。
“你要結婚了?”
“嗯,五一勞動節,”顧城點點頭說道:“光榮又健康,好日子,對吧?”
同王露說完,他又看向了李學武,玩笑道:“您人可以不來,但千萬別忘了份子錢啊——”
“呵呵——”李學武輕笑了一聲,打趣道:“這可說不好,一忙起來就有可能忘了。”
“那我可要單請您一次了——”顧城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在李學武這兒倒是很松弛,“得嘞,您忙著吧,趁現在有空,我得趕緊把帖子都送到了。”
他揚了揚手里剩下的一摞請帖,笑著離開了辦公室。
王露回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嘀咕道:“夠招搖的啊,大擺宴席?”
“怎么?你也想高調?”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說道:“別學他,不是一個路子。”
“我知道,我可不想高調,”王露轉回頭,示意了手里的復函,道:“領導,您這是——真不見他們?”
函是給三禾株式會社駐京辦事處的,是關于聯系紅星廠就電子工業進行進一步合作的磋商會談邀請函。
李學武在復函上給出了充分的理由,但結果有點無情,拒絕了對方關于開展談判的請求。
“嗯,抻一抻他們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至少要等從港城回來再說,你同對外辦聯系一下,做好招待和安撫工作。”
“好的,我是說——”王露遲疑著提醒道:“對方會不會不談了呀?”
“如果咱們繼續擱置談判,他們會不會覺得咱們缺乏必要的誠意和意愿,就結束這一輪合作了啊?”
“嗯,你說的也有可能。”
李學武抬起頭用鼓勵的眼神看了看她,秘書不僅僅是為領導工作的,也是跟著領導學習的。
而領導同樣有義務培養和教育秘書,教給他們工作上的方式方法,尤其是做事的思維能力。
秘書差勁,說明領導的水平也一般。
“但商業談判就是一種拉扯和博弈,并不單純地像拔河比賽一樣,誰有力量誰就贏了。”
他耐心地解釋道:“要多方面、具體地考慮問道,比如雙方的都在謀求一個合適的談判時機。”
“再比如同為商業旅行團,其他人的談判進度推進的很快,他們的進度相對較慢,也是一種心理壓力。”
“哦——那,是不是跟您去遼東也有關系啊?”
王露好奇地問道:“如果您這一次遼東之行促成了一系列預期之中的談判結果,對三禾株式會社也能造成談判上的心理壓力?”
“這是必然的,無關乎業務合作。”
李學武認真地解釋道:“紅星廠的體量越來越大,三禾株式會社在紅星廠的成長過程中充當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在技術發展和學習領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可以說紅星廠的電子業務是在三禾株式會社的培養下成長起來的,他們不愿意看到這顆小樹苗開花結果時被其他人摘了桃子。”
他敲了敲桌子強調道:“就算摘的不是他們那顆樹上的,這些猴子也會上躥下跳的著急。”
“這是心理學?”
王露好像聽明白了,但也是單純地聽明白了,這會兒她倒是想起了自己一直在意的某件事。
同李雪也表達過對李學武說話復雜的感慨,后來又想到了李學武寫過的那本《犯罪心理學》書。
這些無不佐證李學武較其他人,更甚于她的成熟和精明,至少是心理學和智商上的碾壓。
不知道怎么的,這句話便脫口而出,說完她就有點后悔了。
李學武倒是沒怎么在意,笑了笑說道:“如果你愿意,倒是可以讀一讀我的那本書,挺好玩的。”
“好,我會認真閱讀的。”
王露好像接到了同樣重要的工作一樣,認真地點點頭,決定下了班就去書店買那本書。
李學武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門口敲門的彭曉力微微一愣,道:“領導好。”
“曉力啊,來。”
“我聽說是由王露同志給您服務了,”彭曉力笑著走了進來,同王露說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千萬不要客氣,打電話也行,去對面找我也行。”
“謝謝彭副主任——”
王露同樣地報以微笑,客氣著說道:“真有不懂的,一定會去打擾您的。”
“都是同志,沒什么打擾的,”彭曉力將手里的箱子放在了茶幾上,介紹道:“領導的一些個人物品。”
“這是——”王露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那個箱子,又不解地看向了彭曉力和李學武,“這就要交接了嗎?”
“不早就在交接了嘛。”
李學武從辦公桌后面站起身,看了看箱子里的東西,對彭曉力說道:“辛苦你了,我都沒時間收拾。”
“您千萬別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彭曉力倒是有幾分愧疚,為了自己的前途,沒能跟李學武到最后。
雖然這是李學武的安排,可在同事們看來,他這就是一種自私和背叛的行為。
當然了,這種事誰遇著誰知道,在當時的情況下,現在的決定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留在保衛組,在王小琴的支持下,他擔任了綜合辦副主任的職務,繼續給王小琴當秘書。
不過因為是女領導,所以日常上他同王露有著一樣的尷尬處境,不同的是,他更多的負責重要業務工作。
但是再怎么說都是李學武培養了他,每當聽說同事們議論秘書長遲遲沒有選用新秘書,他就忍不住的自責和愧疚,那時候秘書長一說,他就光顧著自己了。
現在有王露擔任領導的日常工作秘書,他倒是松了一口氣,看向李學武的目光里依舊帶著尊重和崇信。
“放這吧,等回頭我有時間了再收拾。”
李學武沒太在意箱子里的物件,該收拾的早就搬過來了,這些天陸陸續續的兩邊跑,帶著就過來了。
“您哪有時間,還是我來收拾吧,”王露主動將工作攬了過去,翻看著箱子里的物件說道:“我先收拾,您有不滿意的地方再提醒我。”
“要是不著急的話,等下班了,我來幫你。”
彭曉力也主動提出幫忙,卻是被王露給拒絕了,“沒多少,一會兒就整理出來了。”
“那,領導,您的花?”
彭曉力看向了李學武詢問道:“辦公室里那些綠植要不要現在就搬過來?”
“地方太小了,放不下。”
李學武環視了辦公室一周,笑著擺了擺手,道:“再說了,那也不是我養的花,我也不會養花。”
“留給王小琴同志吧,總不能把辦公室都搬空了,不好看。”
“那我跟王副組長說一下,”彭曉力匯報道:“相關的資料密函我找人把保險柜里的東西搬過來,您看下午有時間嗎?”
“跟王露辦就行了,她知道密碼,”李學武隨意地點點頭,撿起了辦公桌上的請帖比劃了一下,說道:“顧城都要結婚了,你可要抓緊了。”
“領導,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彭曉力沒想到領導會給他來一拳暴擊,懟他肺管子上了,“他剛剛還跟我炫耀來著,小人得志的模樣。”
“那就跟家里說,跟組織提,相親也好,介紹也罷,快點落實個人情況,”李學武坐在了辦公桌的后面,收起了喜帖說道:“你這樣的不愁找對象才是。”
“是,我一定好好努力。”
彭曉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只能在王露揶揄的目光下應了一句。
難道能明著跟領導說,我的個人大事全系于你妹啊?——
火車向東北方向進發。
四月中旬,李學武陪同高雅琴再次前往遼東,就工業投資、礦產開發、港區建設等問題進行細致化談判。
自從紅星廠有了自己的通勤客船以后,職工往來京城、津門、營城、鋼城等地就方便多了。
大家完全可以等每個月兩次的往來航班,一千人的載客量,幾乎可以滿足職工通勤探親的需要。
乘坐火車的選擇少了,費用大大地降低了,這也給紅星廠探索聯合工業職工通勤往來方式帶來了新機遇。
未來將會有更多的客船加入到往來航班之中,服務范圍也會拓展到聯合工業企業。
畢竟隨著集團化的發展,聯合工業的合作范圍也越來越廣,多企業、多部門之間的差旅往來越來越多。
李學武倒是很期待河畔碼頭每天都有一船航班啟程,一船航班到港,這也象征著紅星廠的輝煌。
不過現在還只是航運發展的初級階段,想要穩定且快速地去往東北,還是需要乘坐火車。
以高雅琴和李學武的身份,自然是能拿到軟臥的,甚至以紅星廠和京城火車站的合作關系,拿到一節車廂都是很容易的。
只是這個時期比較緊,大家都喜歡低調行事,按照鐵路的服務要求乘車,李學武和高雅琴在一個包廂。
“放這吧,不用忙活了。”
高雅琴擺了擺手,示意秘書黃麗雯不用收拾軟臥的行李,交代道:“把會談的資料拿給我,再看一眼。”
“好的領導,我這就去。”
黃麗雯應了一聲,同李學武點點頭,這便出去了。
高雅琴喝了一口熱茶,看著對面坐著的李學武問道:“保衛組那邊交接清楚了?”
“差不多了,這幾天的事。”
李學武正看著手里的材料,是委辦準備的一些礦產開發資料,國內外的情報都有,很詳實。
“小黃同志用著怎么樣?”
他在回答了高雅琴的問題后,又把問題拋了回去。
高雅琴看了眼窗外,說道:“蠻好的,挺機靈。”
“那我就放心了,”李學武輕笑著說道:“本來梁作棟同志還建議我給您推薦去年來的大學畢業生呢。”
“可后來我想了想,委辦不就有現成的苗子嘛。”
他抬起頭看向了對面,說道:“小黃雖然只有初中畢業學歷,但文筆可以,在機關工作三年了。”
“嗯,是挺穩重的,”高雅琴放下茶杯,看向了李學武問道:“定下來什么時候正式交接了嗎?”
“我可聽著一些風雨。”
她玩味地講道:“別一個不留神,被人鉆了空子。”
“呵呵,哪那么多不留神啊——”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翻了手里的材料道:“王小琴同志有著堅定的正治基礎,最近的工作獲得了群眾和同志們的一致認可,我對她很有信心。”
“至于說委辦這邊……”
他抬起頭,眉毛一挑道:“您說什么樣的狀態才是最符合紅星廠發展需要的?”
“這你還要問我啊?你可是咱們廠機關的大管家啊!”高雅琴眉眼微微一瞇,嘴角微微翹起道:“你要是都不知道,那我怎么能知道?”
“呵呵——”
就在兩人扯淡的功夫,黃麗雯抱著材料走了進來。
她聽見了,聽見軟包里的明槍暗箭,刀光劍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