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和大姐夫兩口子只說是來京城玩的,李學武也只當他們是來旅游的。
所以選擇了盛情款待之后,便由著他們在家里住了下來,沒再管他們怎么玩。
他和顧寧的工作都很忙,就算是周末,也不一定有時間抽出空來陪他們。
先不說他自己,顧寧現在是單位重點培養對象,除了日常要跟著大主任上手術以外,她自己也有獨立的手術安排,幾乎每天都有。
她結婚了,也生孩子了,就自動成了專心修習醫術心無旁騖的可培養苗子了。
大手術帶著她上,小手術她自己上,實踐的機會和經驗哐哐喂都不算,理論知識也一點都不能落下,類似于研究生的培訓班從去年開始安排她上,到了今年也沒有停止的跡象。
李寧一歲多了,輔食和牛奶早就替換了大半的母乳,顧寧也只在家的時候喂喂他。
五四青年節那天李學武組織全家出去玩,一方面是家里人團聚樂呵,另一方面也是想讓顧寧放松心情,她有點過于辛苦了。
白天忙一天都可以了,晚上下班回到家還要啃大部頭醫學著作,筆記都記了一大摞。
以前是李學武專心刻苦,燈能亮到半夜,現在經常是李學武提醒她注意休息。
顧寧是有這個勁頭的,只要安靜下心來,從晚飯后就能看書看到夜里十一二點鐘。
李姝在奶奶家休息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李寧都快要有這方面的安排傾向了。
只等秦京茹的月份再大一點,只等李寧的月份再大一點,這個家必須得找個臨時工了。
要度過秦京茹懷孕生孩子,李寧斷奶,李姝上幼兒園的這段時間家里就輕松很多了。
顧寧沒有再要孩子的打算和意愿,李學武也沒想著逼迫他,家里確實沒有皇位要繼承。
有中醫醫術傳承,李寧和李姝兩個都不一定愿意學這個,就甭惦記第三個孩子傳承了。
顧寧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跟李娟兩口子說不到一塊去,天生的帶著隔閡。
李學武必須承認一個事實,大姐李娟跟三年前見面時相比變了很多,換了一個人似的。
無論是性情還是話語上的伶俐風格,都變得更……說不上來的變化。
是不是姑娘一結婚性情就會發生改變,組建了家庭,有了愛人和新生活、新環境。
李學武能感覺得出來大姐性情里有了自私和刁鉆的一面,不知道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挫折造成的,本來她是一個很爽朗的性格。
不過他是當弟弟的,萬萬沒有教姐姐怎么做人做事的道理,況且還有大姐夫在這呢。
李娟是李家三代里的長姐,他必須保持應有的尊重,對大姐夫也是一樣。
尤其是他現在的職級高了,家族親戚會很在意這方面的感受,不能刻意地說教。
人長大了總是會變的,有可能是三年,也有可能是一瞬間,未來大姐還會變。
既然是出來玩的,那就開開心心的玩,他這個做弟弟的就負責好接待工作,閑話少說。
當然了,接待和招待都沒有問題,包括衣食住行上的安排,但陪著他們玩就不可能了。
廠里一大攤子事,俱樂部每周都有工作,更不要說私人關系和組織關系的維持了。
李學武的周末是出了名的比工作日還忙,在接風洗塵的酒桌上他也給大姐和大姐夫交代清楚了,去哪玩都可以,他沒有時間陪。
吃飯和住宿喜歡這里就住在這里,想去大院陪陪老太太,后院就房子。
出行喜歡漫游,家里有自行車,想去遠途的景觀可以安排車,剩下的全看他們自己。
作為叔伯弟弟,李學武如此安排,就算是遠在吉城的二叔、二嬸也說不出什么來的。
他也想了,大姐、大姐夫兩口子出來玩又能玩幾天,這個年代的假期很少,也不好請假,充其量也就能玩個三五天,長了就一周。
當然了,你說長假也有十幾天的,但那得是十幾年工齡的老工人的,休療養假。
療養假一周為基礎,隨工齡增長而增加,具體的增加比例各地區和系統有細微差別。
李學武給秦京茹交代的是按一周的量準備,包括柴米油鹽,伙食日常,別短了少了,因為生活上這點事鬧別扭不值當慪這個氣的。
早晨李學武上班時給秦京茹說這些話,秦京茹確實聽進去了,再加上昨晚回家后韓建昆的開導和安慰,她也就不生這個氣了。
她也是給李學武講了心里的委屈和愧疚,因為懷孕了不能干家務重活,對不起家里。
李學武還能說她什么,孕婦都是有些敏感的,激素紊亂,內分泌失常,有情緒很正常。
他給秦京茹說了,李寧能帶就帶,真辛苦就跟他姐姐一樣,往大院那邊送。
反正也會走了,也會玩了,跟著小姐姐和李唐哥哥一起玩,仨孩子一起還是個伴兒。
不放李寧的其實不是李學武,也不是顧寧,倒是親手帶大他的秦京茹。
顧寧一打上班之后就把孩子交給了婆婆和秦京茹,婆婆回家后都是秦京茹一個人帶。
一年多了,從小看到大,第一次要開始做母親的她,還真是有點舍不得小家伙。
秦京茹掉眼淚,韓建昆是不敢插話的,尤其是這個時候,他只能站在車邊上看著。
李學武看她這副模樣,只能哄著說,這周白天先送他奶奶家,晚上他再接回來。
秦京茹看了眼院里,又看了看韓建昆,這才跟李學武應了。
在去廠里的路上,韓建昆主動跟李學武道了歉,李學武卻擺手沒叫他繼續說下去。
這件事本就跟他們兩口子沒什么關系,就算秦京茹孕期心理反應比較大,也是可以理解的,真就因為這點事聽他道歉,這人心就白交了。
李學武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不會因為偏見就把一個人看死,遠了說于海棠,近了說周苗苗,這兩朵奇葩要真較真他早掏槍了。
于海棠給他惹了多大的麻煩啊,可他也沒什么報復行動,更沒有針對于海棠做什么。
對周苗苗的監視舉動,以及主動的行為,他充其量也就是勉為其難地開了一槍。
這一槍對他和周苗苗來說,說不定是誰占了誰的便宜呢。
他李學武的槍也不是誰想擦就能擦的。
——
“恭喜啊,李雪。”
彭曉力來委辦辦事,正巧在走廊里遇見了李雪,便笑著招呼道:“中午請客嗎?”
“請你個大頭鬼!”李雪白了他一眼,反問道:“你今年進步的時候怎么沒請客呢?”
“我請了啊,是你說不去的——”彭曉力叫屈道:“我還特意來問你去不去的。”
“你們一群男的,就我一個女的,我咋去啊,”李雪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不去不去,不請不請——”
“怎么了這是?咋還急眼了呢?”
正巧,栗海洋捏著文件從領導辦公室里出來,見著兩人站在走廊里說笑,便也打了個招呼。
“栗科長好——”
彭曉力笑著應了,示意了李雪解釋道:“正說著問李雪請不請客的事呢。”
“你要請客嗎?”栗海洋借著彭曉力的話看向了李雪,笑著說道:“記得叫上我啊。”
“順便講一句啊,不許叫我科長,”他又點了點彭曉力,笑著說到:“不說一個科室里出去的,就你當副科長的時候我叫你了嗎?”
“嘿嘿嘿——”彭曉力嘿笑著說道:“這么叫你不是為了提醒你,你也得請客嘛。”
他本來是不是這個意思不知道,但現在絕對是這個意思,因為栗海洋已經主動表現了。
要是以往,機關大秘,他們這樣的小卡拉米基本上是湊不到一起玩的。
原因很簡單,秘書的時間不歸自己管,領導要是有事,他們就有事。
聚會?那也只能是領導們在聚會,他們得空湊在一起小聚一下,趕上了誰是誰。
而且還得看領導之間的關系好不好,有隔路的存在,這聚會就只剩下吃飯了。
當然了,就算領導之間關系好,秘書之間也沒有處朋友交心的,領導翻臉的速度他們追不上,今天是哥們,明天是敵人的事太多了。
不過也有特殊的,比如像李雪這樣的,雖然是領導的秘書,可有硬關系在上面。
栗海洋絕對不想得罪她,更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冷漠了她,主動疏遠了她。
其實吧,給李主任當秘書,他也如履薄冰,跟同事們相處還得顧忌著領導的心思。
而其他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情況,跟他相處的時候說的都是恭維拍馬屁的話,有什么用。
所以漸漸地,他也不接觸同齡人的私交圈子了,沒有同級別、同類型的人,便落下一個孤傲難相處的名聲,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
而現在彭曉力也好,李雪也罷,甚至是秘書界的反骨刺客顧城,都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也就是說,這些人完全有能力跟他平起平坐,能扯一個圈子了。
彭曉力當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稱呼栗科長就是一種試探,他們秘書的心眼子都多著呢。
既然栗海洋用玩笑的語氣說了不許叫科長,主動拉近關系,他就不能表現的孤傲了。
所以順勢一個玩笑,把李雪扯了進來,用請客這種稍顯含蓄的形式表達了圈子的意愿。
栗海洋不僅僅糾正了他的稱呼,還點了李雪請客了不能忘了他,不就是一種表示嘛。
說他對李雪的重視很簡單,那栗海洋憑什么對彭曉力重視啊?
也簡單,李學武從擔任領導干部以后一共就培養了這么幾個正式的“門徒”。
許寧是第一個跟著李學武起來的,現在邊疆辦事處擔任科長。
韓雅婷是第二個跟著李學武的,現在國際飯店擔任總經理,正科級。
魏同、韓戰等人,包括后來的周瑤,現在都擔任著各單位的保衛部門負責人。
培養力度最大,基本功最扎實的當屬李學武的第一任秘書沙器之,歲數比李學武還大,現任貿易管理中心副主任,國際事業部主任。
從李懷德那里得到的消息,三十歲的沙器之也是即將成立的貿易總公司副總,副處級。
只看李學武培養出來的這些正式門徒有多能打,再看受他的人格魅力吸引,圍聚在他身邊的人又有多少,進步的又有多少。
作為跟隨李學武時間更久的秘書,沙器之的繼任者彭曉力,現在已經是保衛組綜合辦的副主任,受三支代表也是保衛組內定組長王小琴的信任,未來在機關里絕對是一個人物。
什么叫嫡系,許寧、周瑤、沙器之、彭曉力這樣出身微末,經李學武點撥培養的就叫嫡系,李學武成長的這么快,嫡系也進步的快。
機關里有傳說李學武厭惡了彭曉力,把他留在了保衛組都沒有帶走。
栗海洋聽見這些話只忍不住笑出聲來,得是多么沒見識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但凡長點腦子的都能看得出來,李學武到委辦主任的崗位上是過渡,實際上是等著接董副主任的崗,在秘書長的位置上同其他廠領導打和緩和,也算是墊了半步走。
至多一年,董副主任回京,李學武便會以秘書長的身份調往鋼城,那才是他的最終目標。
這條真龍必定要在遼東工業大展拳腳,這期間還會從秘書長的身份向上進步。
而作為秘書彭曉力就會很尷尬,兩年時間已經歷練和學習的差不多了,再跟一年也沒多個啥,反倒是保衛組王小琴到來后的機遇。
彭曉力只要不想跟著李學武去遼東,就得提前謀劃好要去哪。
李學武當然有能力,也有辦法給他安排到任何部門的副科級崗位上。
但是,在基層成長的過程中,恰恰需要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崗位,這樣才能干出成績。
副科升正科,三年下不來,人就廢了。
人能有幾個三年啊,彭曉力的選擇在栗海洋看來絕對是李學武給鋪的路,最正確的。
舍棄了秘書長的秘書身份,給初來乍到的王小琴牽馬墜凳,本身身份就很特殊,能力也很強,背景也很深厚的王小琴能虧待了他?
現在是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栗海洋敢說集團化進程的推進過程中,無論保衛組怎么變化,彭曉力用不了兩年,絕對是綜合辦主任。
別小看了下級科室的主任崗位,跟他這個領導身邊的委辦科室副主任、主任在職級和待遇上是一樣的。
換句話說,有著李學武的培養和關照,彭曉力還比他提前了一個月升副科呢。
一個是上級科室,一個是下級科室,差別只在職權和職責上,跟負責人本人沒關系。
他們這樣秘書出身的人最要緊的不是在哪,而是跟的人有沒有水平和發展。
當初誰特么敢說李學武能進步的這么快啊,更沒人敢想辦公室里的壞小子彭曉力也有當副科長的一天,這都是機緣。
在哪都是干,要干得出成績,還要能給領導看,李學武能提拔人,王小琴也一樣能提。
從這個月開始,作為三支代表身份的王小琴就已經能參與廠辦公會議了。
注意了,不是以保衛部門負責人的身份,是以衛三團派駐的三支代表身份。
在這個身份當中,王小琴可以對廠里做出的任何包括人事、財務、業務等工作提出質疑和意見,就算是李懷德也得認真考慮和解釋。
所以,李學武沒有放棄自己的門徒,而是給了彭曉力更廣闊的空間。
彭曉力也不是墮落了,而是換了個賽道,從秘書的身份向部門負責人的身份轉變了。
這恰恰是栗海洋所羨慕的,李主任就很少給他這樣的機會,他都怕一兩年后彭曉力升正科了,他還是個委辦的副科。
當然了,這也是不可能的,在李主任手底下做事,職級上不會虧了他。
但是,如果沒有秘書長的提醒,他可能就被影響了今年的進步和提級。
就算再過幾年下基層,也比別人慢了不止一步,往后再沒有他起步的機會了。
所以,交好彭曉力,交好李雪,在本就沒有矛盾的前提下經營好這個圈子。
李主任不可能用他太長時間,也就一兩年的事,還是會下放他到下面鍛煉的。
到時候彭曉力就是他的關系和助力,李雪也是一樣,總不能永遠都指著領導幫你。
通透如栗海洋都能想的明白,彭曉力和李雪這樣的人尖子自然一聽一看就明白了。
“憑什么是我請客,要請也應該按大小個往下排吧,”李雪指了栗海洋說道:“他現在是我領導,那就從栗科長開始請吧。”
說完也不給栗海洋反駁的機會,直道:“我就喜歡吃招待所錢師傅做的烤魚,相信你大秘的身份絕對能約得到,就這么說定了啊。”
“嘿、嘿——”栗海洋看著拍了拍他肩膀,絲毫沒有尊重他這領導意思往前走的李雪,好笑道:“我可還沒說啥時候請客呢。”
李雪這種稍顯親近的動作,拍了他這領導的肩膀,他還真就沒有在意,反而很高興。
“宜早不宜晚,過幾天領導們要忙了。”李雪頭也不回地說道:“別忘了叫上顧城啊,吃完了你這次,下次吃他的,誰都別想跑。”
“哈哈哈——”栗海洋和彭曉力對視一眼,全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個大秘副科長,一個組長助理副主任,兩人站在走廊上的笑聲羨慕了不知道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