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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2章 不做虧心事

            “還是空的——”

            “釣不上來就別勉強了——”

            周末早晨,李學武帶著閨女和兒子來到大湖邊遛彎兒,又遇見了老張頭。

            李姝早就跟張爺爺熟悉了,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爺爺,然后就去扒人家的魚簍。

            看就看,你倒是給人家留點面子啊。

            李姝還是小,不懂事,把大實話給說了出來。

            老張生氣的不是孩子小不懂事,是孩子爹也不懂事,什么叫釣不上來就別勉強!

            窩子我都打了不止一袋谷糠了,你現在讓我別勉強?

            那我的谷糠算什么?

            喂魚啊!

            老張頭見壞小子的隊伍擴大了,一個娃變兩個,白眼差點翻出天上的白云來。

            “你就打算這么教你閨女兒子說話?”

            他對李姝和李寧倒是很有耐心,這倆小孩兒圍著他蹲在水池邊上看著,很喜歡。

            喜歡孩子,不喜歡孩子他爹,老張有問題。

            “我總不能在他們小小年紀的時候就教他們說瞎話吧?”

            李學武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蹲在了兒子和閨女的身后。

            大背心,大褲衩子,涼拖鞋,看起來他比老張還要肆意,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大爺呢。

            “哎,張師傅,我跟您請教一句,”他歪著腦袋,任由陽光灑在頭發上,絢爛出五彩斑斕的黑,“咱們海運倉是不是有這個傳統啊,或者曾經遭遇過什么。”

            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住宅區問道:“為啥家家戶戶互相都不走動和聯系呢?”

            “聯系誰啊?誰聯系啊。”

            老張并未驚訝他的問題,微微搖頭道:“我說我認識不少住戶,經常能碰見,你信嗎?”

            “那我信,這條街上誰有您閑啊——”

            “嘖——”老張一句話沒說完,叫李學武戳了肺管子,差點嗆死,“閑跟閑還是有差別的。”

            他瞥了李學武一眼,道:“我是在享受剩余人生,所以時間過得慢,與人為善。”

            “你呢?呵呵——”

            “我?我怎么了?”

            李學武好奇地瞅了他一眼,道:“我承認工作忙,可我在家的時間并不短。”

            “幾乎每天下了班都回家,可也沒見哪個鄰居湊在一起拉家常,或者主動打招呼的。”

            “那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老張轉過身,認真地看著他問道:“我都能跟他們認識,說上話,打過交道,你為啥不能呢?”

            “那我就要洗耳恭聽了——”

            李學武圈了要玩水的兒子,將老頭的魚竿給了李姝讓她玩,自己則坐在了老頭邊上的小板凳上。

            老張見他這幅要長談的模樣也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背后說瞎話,攛掇你們打架鬧矛盾啊,也是你今天問起我來了,我才說給你的。”

            “您怎么婆婆媽媽的,這么墨跡啊——”李學武挑列眉毛說道:“我才問了您一個問題啊。”

            “好、好,”老張被他懟的習慣了,也不把他當人看,所以默念不生氣,“這街坊鄰居們都說你們夫妻倆啊——高傲,不好相處。”

            “您確定這是說我們家呢?”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看著老張問道:“您該不會是跟我逗悶子呢吧,報復我的毒舌?”

            “嘿!敢情你還知道自己毒舌啊——”

            老張坐直了腰板,仔細打量了李學武一眼,見他翻白眼,這才認真地說道:“我可沒說瞎話。”

            “你自己想想吧,小子。”

            他轉過身,接了李姝遞過來的魚竿說道:“你們家這房子原本住著的就不是好人。”

            “這房子原本住什么人跟我們家有什么關系?”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道:“這四九城誰家的房子是自己建的,敢說原址上住的都是圣人。”

            “我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老張回頭看了他講道:“這院子這么都能被你得了去,不就證明你比原先那人還嘛。”

            “第一印象,只用聽說的,就知道你不是善茬兒,”他點點頭,講道:“再說第二印象,看。”

            “你別說他們,就算是我第一眼看見你,要不是你帶著閨女,我都以為你要劫我的財呢。”

            “別用外貌攻擊我啊——”李學武提醒他道:“我也不想這樣的,您知道我以前多俊嘛。”

            “看得出來,我長眼睛了!”

            老張哼哼了兩聲,繼續講道:“可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長了一雙不以貌取人的慧眼對吧?”

            “所以從看的感官上,第二印象你就把人給嚇住了,誰敢著你的邊。”

            “第三印象,你這房子買來收拾了,卻一直沒有住,又說明了一些問題。”

            老張點點頭,說道:“這世上最難說的清便是人心了,人心叵測啊,他們想什么你知道?”

            “最后一點,你們兩口子確實不好相處。”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誰知道我們兩口子是大善人啊。”

            “我寫過三本書,稿費都捐了出去。我還救過落水兒童,打擊過犯罪分子啊。”

            “嘿嘿,寫書這件事我還真沒看出來。”老張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嘿笑著講道:“我估計人家也沒看出來。”

            “你除了早晨時不時的帶孩子來這邊玩,其他有在街道上轉悠的時間嗎?”

            “我特么又不是街溜子——”

            李學武理解老張的話了,不是鄰居們不好相處,是他根本沒有給鄰居們時間跟他相處。

            日常連面都見不著,見著了也是在車里見著,相處個屁啊。

            “你媳婦兒我看著是好人,”老張點點頭,說道:“就是性格淡泊了一點,太高冷了。”

            “呦!您還知道高冷這個詞啊?”

            李學武驚訝地打量了老張一眼,歪了歪腦袋說道:“我媳婦兒從小生活的環境就那樣,喜歡看書,內心世界比較豐富,就是不喜歡張揚。”

            “我是覺得蠻好的——”老張點點頭,認同地說道:“找一個這樣性格的媳婦兒,總比要那個五馬張飛,張牙舞爪的強。”

            “怎么?您家庭不幸福啊?”

            李學武真能扯,自己的事掰扯明白了,倒打一耙,拐了老張一下子。

            老張氣急,瞪眼珠子要罵人,卻顧忌著孩子,只點了點他,讓他做個好人。

            ——

            “我想做個好人——”

            這是張建國留給閆勝利的最后一句話,這句話說完,他便倒在了兄弟的懷里。

            江湖人,江湖老,江湖佬一個都別想跑。

            最終,不肯脫離江湖的張建國還是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可能這就是頑主的歸宿。

            李學武驟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瞪大了雙眼,可隨即便了然地點點頭,沒再驚訝。

            也是時候該結束了,一個時代。

            張建國不可謂不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代表了一類人,也做出了比較有影響的事。

            即便他的事只在頑主和老乒的圈子里流傳,不過這也證明他并沒有危害一方,算個正常的人。

            誰又不想做個好人呢,誰愿意把自己年輕的生命了結在這花樣的年華里呢。

            可早熟的花注定了會提前凋謝,這消息來的波瀾不驚,甚至沒有在江湖上引起太多的漣漪。

            當然了,他有一群好兄弟。

            這天上午,閆勝利便在江湖上放出了話來,他會替張建國報仇雪恨。

            結果就是在這天下午,老乒們騎著自行車浩浩蕩蕩地進入到了頑主們集中活動的西城地界。

            他們誓要誅殺“殘匪”。

            誰是殘匪?誰是匪?

            老乒們的隊伍自西單北上,過了平安里后,分路進入新街口南大街西側的幾條胡同。

            他們打算好了,車隊要氣勢如虹,要震懾宵小,要揚眉吐氣,要迎接勝利。

            幾條胡同的路線要經過頑主的保留區,出趙登禹路后才又匯合。

            頑主們一時人心惶惶。

            這個時候急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就像當初周常利那樣,就像剛剛死了的張建國那樣。

            可結果并不如人意,被頑主們寄予厚望的閆勝利有勇無謀,實在是拿不出手。

            你倒是說眼神里有勇,可在他們的根據地新街口,雙方還真就撞見了。

            可撞見了又能怎么著。

            東城分局十幾臺羚羊停在路邊,從衛三團調來的治安維護人員全副武裝地站在那盯著他們。

            與其他部門不同,衛三團顯得有些特立獨行,尤其是治安維穩人員,一色的黑色作訓服。

            手里的鋼盾和橡膠棍看起來就不太好扛,以他們的小身板,估計也就能挨上3棍。

            別瞧不起這三棍,他們只敢保證自己第一棍挨在身上不喊疼,這已經是極限了。

            魯迅曾經說過,三棍打散兄弟情,筆錄全是兄弟名。

            其實很多人頭一棍就想招了,只是疼得說不出話,硬是又挨了兩棍

            至于說安全武裝,他們根本不敢招惹。

            所以,頑主和老乒們遇見了,隔著一條街,雙方對峙,涇渭分明,誰都沒有想要動手。

            姬毓秀穿著制服,腰上扎著武裝帶,卡著小手槍,身上還穿著防彈衣,一副要來真的模樣。

            她就站在雙方的對立位置上,神情嚴肅且認真,只等著哪一方敢說個屁話,立馬抓人。

            慫了,兩邊的人馬都慫了。

            你也別說頑主廢物,更別說老乒膽小如鼠,這場面任是誰來了都得裝糊涂。

            從決定鏟除這一不穩定因素開始,姬毓秀便住在了分局,盯著這個案子。

            為什么是閆勝利留在了張建國的身邊,因為其他的頑主不少都已經進了炮局。

            唯獨閆勝利,一直跟在張建國的身邊,而姬毓秀有計劃的放過了他。

            只有他才是張建國身邊最沒有危險性的那個,但凡有個狗頭軍師留在張建國的什么都不成。

            可以這么說,當張建國這一伙頑主被東城分局抓到十幾名的時候,他的信息就已經暴露了。

            姬毓秀的辦案組完全掌握了他的行動軌跡和行動信息,逼迫他主動解決雙方的矛盾。

            現在膿包已經被挑破了,也是時候肅清流毒,固本培元了,姬毓秀親自帶隊上了街。

            不僅僅借助李學武的關系,從衛三團借了人,還從分局和市局得到了一定的支持。

            實在是頑主和老乒這兩年鬧的太兇了,倒不是影響了普通人的生活,只是太鬧騰了。

            這些年輕人無所顧忌,無所不為,沒有一定的秩序和規矩,上面不允許有這么牛嗶的存在。

            所以,頑主要處理,老乒也要處理。

            姬毓秀抓了一批頑主,推動了張建國一伙人破釜沉舟,與老乒們來了個了結。

            關于分局的行動,有眼線和關系的老乒們自然也都了解到了相關的情況。

            有分局出手剪除了張建國等人的羽翼,不正應該他們大顯身手了嘛。

            姬毓秀就站在那看著,看著雙方因為斗狠打起來,這樣她才有理由將這些不穩定因素一網打盡。

            結果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雙方竟然很有克制地忍住了,沒有發生任何沖突。

            不過在分局關注不到的地方,有一線的頑主在其他幾處地點還是對老乒發動了報復行動。

            事后姬毓秀接到了通報,鼓樓那邊出了幾起狀況,可也在控制范圍之內。

            現在,不僅僅是老乒們知道了,分局要對他們下手,連頑主們也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所以,姬毓秀有些失望地將此前抓起來的頑主們又都放了。

            這池子水已經見清了,底部稍稍有點渾濁已經不影響大局了,她的任務也完成了。

            誰說穩定治安就一定要送一些人去西靶場練槍的?

            分局發起此次行動的目的是穩定治安環境,能用最小的影響和代價達成目的,可以說姬毓秀已經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有人要說流毒未除,怎敢說目的已經達成?

            姬毓秀可不是一個人在辦案,她的身后有李學武的支持,有趙老四這樣的可靠消息來源。

            她確定這些人不會有危害性,且把這池子生態環境一網打盡,也不代表以后不會再出現問題。

            放了這些他們已經掌握充分信息的人,反倒能壓制住不良問題的發生。

            江湖不是塵土,說掃走就掃走的,它就在那里,看不見,摸不著,但確確實實存在。

            與其讓一些不懂規矩的新人上位,倒不如讓這些在局子里早就“吐露心聲”的老炮們維持場面。

            他們已經吃過苦頭了,知道分寸。

            姬毓秀跟他們談過了,她喜歡聽話的好同志。

            不聽話的?呵呵——

            ——

            張建國走的很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沒個準備,可包括他的家人在內,又好像都準備好了。

            他們早就準備好面對這一切了,張建國甚至在前幾天就已經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安排了后事。

            很詭異的,人之將死,其也善。

            他給家里人帶了話,也帶了錢,雖然沒有明著說,可就是感覺自己要玩完了。

            明明可以走的,明明可以去分局自首的,他就是這盤棋里必死的那顆棋子。

            只要他肯明牌,完全可以走另外一條路。

            當然了,他也很懷疑自己走不走得通另外一條路,謝前進的死都算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他知道自己有死無生,身邊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帶走,他就要成了孤家寡人。

            一旦勢力被削弱,等待他的不是抓捕,就是刺殺,分局和老乒都不會放過他。

            魚死網破,是他唯一的選擇。

            結果呢,魚死了,網還是那張網,只是更隱蔽了而已,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還是那張殺局網。

            他的家人只是普通人,倒也明白張建國此前做了什么事,有什么風險。

            為了防止發生事端,他的家長打算把他秘密火化。

            事發第三天的下午,張建國的家長一邊安排親戚連夜把尸體拉走送去偏遠的東郊火葬場,同時,委托了他的好兄弟閆勝利和李奎勇代表家長去派處所注銷戶口,領取火化證。

            你看張建國是在新街口混出頭的,實際上他家是在北新橋,也就是段又亭原本所在的所。

            當所里看到有人來注銷張建國的戶籍,戶籍警便給段又亭打了電話,通知他們來人確認。

            段又亭趕到之后瞅了來辦事的兩人一眼,指使戶籍警在死亡原因一欄上寫了“流氓斗毆”四個字。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這四個字,閆勝利急眼了。

            他先是跟戶籍警質問這么寫的原因,又發生了爭執,最后拍桌子大罵。

            段又亭其實不想搭理他們,可見他們鬧得兇,這才站出來做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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