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媽沒跟著你來?”
李學武打量了聞三兒一眼,他比年初從港城回來時更瘦了。
“聽國棟說,三舅媽一直在給你補身體,怎么越補還越瘦了呢?”
“我瘦了嗎?”
聞三兒尤不自知地看了看自己,好半晌才說道:“我還感覺胖了呢。”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古怪地看著他說道:“悠著點,可別玩命,就算要給聞遠添個弟弟妹妹也沒有這么著急拼命的。”
“你還說我呢?”
聞三兒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又瞅了瞅廚房里切西瓜的姑娘。
亭亭玉立,青春年少。
“咳咳,都是朋友。”
李學武伸手端起茶杯,輕咳一聲稍稍解釋了一句,意思是你別誤會。
聞三兒心想我誤會不了,你有多少“朋友”我不知道,彪子還不知道?
“吃西瓜了,可甜了。”
周小玲捧著托盤從廚房里出來,臉上的笑容比她手里的西瓜還要甜。
“怎么稱呼你?”聞三兒先是看了看李學武,又看向她問道:“瞧你這氣質,一定是紅星文工團的吧?”
“有點貧了啊――”
李學武沒好氣地瞅了他一眼,放下茶杯給周小玲介紹道:“你叫三舅。”
“叫什么三舅啊,叫三哥。”
聞三兒多損啊,笑呵呵地對周小玲說道:“我面相老,實際年齡跟你差不多,叫三哥正合適。”
“不太好吧――”周小玲笑著放下托盤,捧了一塊西瓜遞給他說道:“我跟李雪是好朋友、好姐妹,她跟您叫什么我就得跟您叫什么,不能差輩兒。”
“哎――”聞三兒目光古怪,帶著些許調侃地瞥了李學武一眼,那意思是這你也能下得去手?
“那是得叫三舅了,不然回去李雪要跟我鬧。”他笑呵呵地接了西瓜,打量著她夸獎道:“你長得真標致啊。”
“謝謝您夸獎,我就不客氣了。”
周小玲自信地笑著將另一塊西瓜捧給了李學武,那是她選的最甜的。
李學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放在茶幾上就行。
聞三兒此時看他的眼神有點過于古怪和揶揄,任是他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暑氣太盛了,我還以為東北會更涼快呢――”
周小玲順著他的意思將西瓜擺在了他的前面,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就那么抬起胳膊甩手向后攏了攏長發,微微甩動著發梢,散發陣陣清香。
越是高級的獵手越會以獵物的身份出現,聞三兒都聞見魚餌的味道了。
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說話,只啃著西瓜看起了熱鬧。
李學武招蜂引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從認識他那天起,他的傳說就沒在胡同里斷過。
你想吧,剛解放幾年啊,胡同里的大姑娘、小媳婦有幾個是保守的。
千萬別說民風淳樸,這是愛情荷爾蒙,跟民風扯不上什么關系。
身姿挺括,面容俊俏,大姑娘看了眼紅,小媳婦看了心熱。
就是這么一個貨,從青春期開始就沒斷了女朋友,好姐姐、好嫂子更是無數。
你要說聞三兒羨慕不羨慕?
他說不羨慕,你信嗎?
李學武那時候玩的有多瘋,老彪子都當成傳奇故事講給他聽了。
李順為啥安排兒子去當兵,到后來那會兒李學武都不著家了。
你想知道他在哪,他都不知道今晚睡在哪,得看誰家有時間。
他那時候爹媽身體不好,相繼身故,家產逐漸敗光了。
吃了上頓沒下頓,差點沒餓死他。
你看李學武,要不是顧著這些小兄弟,他一個人早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你想吧,哪個好嫂子、好姐姐能差了他的伙食,身體要緊啊。
沒有強壯的身體,怎么能行?
對李學武換了一個印象,覺得他變了一個人似的,是他轉業回來。
聞三兒初見他那張臉時心里便咯噔一聲,尤其是左右臉對比。
李學武要是相貌平平,這疤瘌也不至于那么明顯,就是現在看他,都會時常覺得可惜。
什么叫天妒啊,或許李學武這樣的瀟灑人生連老天爺都嫉妒了。
可你看他毀了半張臉,身邊的女人斷了嗎?
屁――越來越多了!
越來越多還不算,質量還越來越好了呢。
真應了那句話,沒有姑娘永遠十八歲,但李學武身邊永遠不缺十八歲的姑娘。
如果是李學武主動追求人家,花叢老手,技藝高超他也就服了,認了。
真讓他羨慕嫉妒的是,李學武明明擺出一副“獨善其身,遠離花草”的態度,可那些小蝴蝶就是死命地往他身上撲呢,趕都趕不走的那種。
這個叫周小玲的姑娘是什么狀況?
他雖然是第一次見對方,可就那撂頭發,疊著腿坐在一旁的溫柔相,也能看出這個也是主動的小蝴蝶。
“這個時候全國都一樣吧?”
聞三兒見李學武愛答不理的,氣氛就要斷檔了,趕緊給續上一句。
廢話,熱鬧還沒看夠呢,哪能讓好戲斷檔了,他今天可不白來。
“反正比京城熱,我前幾天去羊城都沒覺得這么熱。”
周小玲攏好了頭發,隨意地用發簪扎起,凸顯出來的下巴和鎖骨更讓今晚的氣氛熱烈了幾分。
只是李學武故作不見,喝了一口熱茶后,將西瓜掰了小塊,慢慢地吃了。
“你不是在紅星文工團工作?”
聞三兒挑了挑眉毛,仔細打量了周小玲,微微搖頭感慨道:“可惜了。”
“我在勞服公司航空服務隊工作,不過三舅您說的也沒錯。”
周小玲矜持地笑著解釋道:“我以前確實是在紅星文工團工作。”
“那你跟王亞娟是同事關系了?”
聞三兒真能挑事兒啊,挑了挑眉毛說道:“她妹妹就在我們單位工作。”
“我們不僅是同事,還是同學呢。”周小玲笑了笑,講道:“我們是一個舞蹈班的,后來一起進的京城鐵路文工團,再后來又一起到了紅星廠。”
“那可真是緣分――”
聞三兒不著痕跡地瞅了李學武一眼,笑著問道:“她還在文工團嗎?”
“咋了?不方便問嗎?”
他剛問完周小玲,便見李學武歪著眼睛瞪了他,提醒他不要放肆。
聞三兒都把火攏起來了,哪能就這么熄火,他真想逗逗李學武呢。
周小玲表現的倒是很自然,依舊微笑著介紹道:“沒什么不方便的,我是去年從文工團轉出來的,她比我更早。”
她看了李學武一眼,又對聞三兒介紹道:“她現在也在鋼城,是集團文藝出版社紅星廣播電臺遼東分臺臺長。”
“也是冶金廠宣傳科的負責人。”
“哦――我還真才知道。”
聞三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好像真真才剛知道的模樣,他都忘了剛剛是他說的,王亞梅也在他的單位工作。
周小玲好像真不在意這些似的,同他介紹了一些航空服務隊的情況。
聞三兒也故作不知空乘這個職業,一味地裝傻充楞,問一些小白問題。
就李學武知道的,他在港城就養著一個空姐,他能不了解空乘職業?
恐怕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了解吧。
“幫我去書房看看那小子有沒有認真看書,順便幫我找一本明史。”
李學武見他們聊的差不多了,這才對周小玲講了一句。
“好,有需要你再叫我。”
沒有一點不情愿,更沒有一點被支開的失落,她的表現讓聞三兒都覺得可圈可點。
“可以了,該收桿了。”
看著裊裊婷婷走去書房的身影,聞三兒挪著屁股坐過來一些,挑著眉毛對李學武輕聲說道:“你還想釣多大的魚?”
“看來三舅媽留在京城是個錯誤,就你這樣的到哪都能惹豁子。”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身體都虧成這樣了,也不耽誤胡思亂想。”
“我胡思亂想!”聞三兒瞪了瞪眼睛,道:“不是,我身體哪虧了!”
他抬了抬胳膊,故意顯露出肌肉,道:“看見沒,純爺們――”
“您還是輕點兒,再爆了。”
李學武好笑地瞅了瞅那塊肌肉,都沒有放屁沖的氣球大。
聞三兒撇了撇嘴角,端起茶杯灌了一口,道:“只許州官放火啊!”
“呵呵――”李學武輕笑一聲,看著他說道:“少扯淡,讓你來遼東是看熱鬧的?”
“不耽誤工作。”聞三兒笑了笑,示意了書房的方向,道:“以后有這樣的姑娘也想著你三舅點兒。”
“我怕你出師未捷身先死。”
李學武輕哼了一聲,道:“彪子說你港城的情債都還不完,還想內地的?”
“哦,還有個桃子是吧?”
他轉頭盯著聞三兒提醒道:“你要讓三舅媽說話,我可就不得不……”
“哎――開玩笑的――”
聞三兒擺了擺手,輕輕嘆了一口氣講道:“那都是逢場作戲,我也是迫于無奈,你也知道我是正經人。”
“別毀了正經人這個詞。”
李學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以后還得用呢。”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聞三兒嘿笑了一聲,直了直身子,見書房那邊沒動靜,便認真了幾分,講道:“來之前我見了周亞梅。”
“也不僅僅是周亞梅,國棟、于麗、吳老師,我們幾個聊了聊。”
他看著李學武解釋道:“我們幾個初步商議的結果是,目前回收站、順風商貿、東風船務三個體系有點亂了。”
“嗯,確實是這樣。”
李學武點點頭,看著他說道:“你繼續,能有辦法解決最好了。”
“我們也是商量著辦。”
聞三兒輕聲解釋道:“最合適也最方便管理的辦法是整合這些資源。”
他嘴里蹦出的這些詞都是從李學武這里學的,比如整合資源這一類的。
當然了,這也證明大家都在主動學習,爭取進步。
“目前來看,將三個項目捏合在一起是不現實的,也有點犯沖。”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微微探著身子同李學武講道:“尤其是回收站體系,我覺得還是要保留根據地為好。”
“居安思危嘛――”
不等李學武說話,他主動強調道:“你現在的身份越來越不適合出面解決回收站的問題,我們也考慮到了。”
聞三兒手指虛點了幾下,繼續講道:“我們討論的是,以后這些項目就不要有你的影子了,影響不太好。”
“一般的小事就由國棟去辦,他現在街道也有了一些影響力。”
“國棟的事辦下來了?”
李學武品著茶,聽到這里的時候微微挑了挑眉毛,這事國棟同他說過。
聞三兒笑著點點頭,解釋道:“他多大方,街道能沒有表示?”
“滿京城數,一口氣開了七個小工業的街道有幾個,交道口現在硬氣著呢。”
他搓了搓手指講道:“小集體、小工業搞起來了,國棟又不差渠道,有了經濟基礎,街道想做什么事都方便。”
“就是上個月,老劉調新街口當一把去了,還不是借了這股東風。”
聞三兒講到的老劉跟李學武有些淵源,是李學武轉業回來拎著兩瓶酒去拜訪的那位,是他幫著安排了紅星廠的工作。
“行啊,樹大招風。”
李學武點點頭,肯定地講道:“否則也要讓干媽為難。”
“我也覺得交出去是好事。”聞三兒微微昂起頭,看著他講道:“就那些小工業吸納了多少街道的人,要還捏在手里,早晚要出事兒。”
“就算街道不找咱們麻煩,誰敢保證那些人不會起歪心思?”
他倒看的長遠,思路也很清醒,手指點了點沙發扶手講道:“現在國棟功成身退的正是時候,大家都有情面。”
“你看看,國棟大方,街道也辦事,他的身份反倒重要了。”
聞三兒的手指抓了抓,挑眉講道:“無欲則剛,他主動放手,人家還舍不得離開他呢,人還不是他來安排。”
“劉光福是吧。”李學武放下手里的茶杯,笑著問道:“他怎么樣?”
“哎,好著呢――”
聞三兒抬了抬下巴,道:“誰有他牛嗶啊,又買了一臺重型三輪車掛在運輸隊掙租子呢。”
“他大哥來家里打秋風,哥倆兒干了一架,劉光齊站在樓洞子罵大街,說這個家他再也不回來了。”
他說著院里以前鄰居的閑話也頗覺得好笑,微微搖頭說道:“他媽身體完了,也就一兩年的事兒。”
“二大媽?身體不行了?”
李學武微微挑眉,道:“去年搬家的時候看著還好著呢,這就完了?”
“嗨,也是國棟跟我說的。”
聞三兒點點頭說道:“就那個毛病,啥好人禁得住折磨啊。”
“也是老劉自己作孽,要沒有當初的鬼心思,怎么反噬他自己家呢。”
“那時候劉海中多猖狂!”
他挑了挑眉毛,道:“院里都沒誰了,快要擱不下他了,現在活明白了。”
“就是他作妖,家里人受罪,劉光福倒是個孝子,你算救了他一命。”
“我那算什么救命。”
李學武微微搖頭,撿了剛剛掰開的西瓜小口吃了,道:“一大爺呢?”
“也不行,老說累了。”
聞三兒點點頭,嘆氣道:“那時候差點死了,咋救過來的,身體也虧。”
“傻柱跟我叨咕,一大媽身體本就不好,現在一大爺也勉強支撐著。”
“他可還有好幾年才能退休呢。”
李學武想了想,講道:“現在集團正在技術革新,他這八級工哪個車間都當寶似的,不能累著他。”
“那我不太了解,也是傻柱跟我說這個,他還準備要個孩子呢。”
聞三兒笑了笑,解釋道:“我問他誰給看孩子,他說一大媽是看不了了。”
“要我說啊,都是搬家鬧的。”
他瞅了瞅李學武,微微點頭說道:“風水變了,環境變了,年輕人還好,能適應,上歲數的都得完蛋。”
“胡說八道,子虛烏有。”
李學武看了他淡淡地講道:“這種話到外面別亂說啊,別給自己找麻煩。”
“知道,我又不傻――”
聞三兒歪了歪腦袋,道:“連我出去那兩年都跟人說在鋼城上班了。”
“回收站暫時不要動,業務調整一下吧。”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除了京城交道口的回收站和大庫,將各地回收站改到順風商貿的下面吧。”
“我們也是這個意思。”
聞三兒謹慎地講道:“吉城、津門、邊疆、鋼城幾處回收站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基本不做廢舊回收業務了。”
他攤了攤手掌,道:“手里的經銷業務都忙不過來,紅星鋼鐵集團經濟建設和貿易發展的太快了,咱們要跟不上。”
“你可能不知道,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又進駐了幾家經銷公司。”
聞三兒解釋道:“跟咱們的順風商貿是一個性質,都是殼子套殼子。”
“具體的背景關系都能調出來,可就算知道了是誰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