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長,路上還順利吧。”
韓建昆守在站臺上,李學武一下車他便看見了,小跑著過來迎接。
李學武笑著將手里的行李遞給他,道:“今天不忙嗎?”
“沒啥事兒,閑得很。”
韓建昆笑了笑,又伸手接過了列車員遞來的行李箱,這個有點沉。
紅星鋼鐵集團的牌子在京城站很好使,所以韓建昆能來站臺上接他。
這塊牌子好使是好使,可也不意味著在所有鐵路系統中都好使。
能有列車員幫忙拎行李,還是看了他的工作證明,上面的職務有點唬人。
列車長沒有出現,就是拿不住該怎么接待他,借口忙就沒過來。
李學武當然不會在意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算沒有列車員幫忙,他也不是七老八十,提不動行李了。
“還是忙一點好,下次不要這么客氣了,安排個車過來就行。”
李學武順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兩人一起往站臺外面走去。
每次回來他都會跟集團打招呼,會有綜合管理部安排汽車來接他。
可十次有八次是韓建昆親自來,除非是有緊急的工作走不開。
“真沒啥事兒,閑著也是閑著。”
韓建昆走在他身側,笑著解釋道:“我是先送了京茹娘倆兒才來接您的,如果火車沒晚點,咱們到家就吃飯。”
“沒辦法,路上遇到點情況。”
李學武點點頭,講道:“我還以為要晚點兩三個小時呢,沒想到司機追時間追的挺狠,只晚了半個小時。”
“我都能猜到,每次都晚點。”
韓建昆出了站口,先往停車場走去,李學武則拎著小件行李走在后面。
雖然他不是第一次回京,可綜合比較,這次看火車站進出的人數明顯比年初以后少了很多。
出站口已經不那么擁擠,零零散散的行人早沒了散漫年輕人的身影。
不得不說,狂風掃盡,任何一粒塵埃都留存不下,威力可見一斑。
他也不是悲春傷秋,矯揉造作,要為那些年輕人說點什么,只是感慨時代的變化,是那么的突然。
“京城的治安情況好了不少。”
已經將行李放在后備廂,韓建昆回來接了他手里的小包,見他觀望火車站的情況,知道他在想什么。
介紹了一句,他也沒再多說,放好了小包,這便去打開了車門子。
李學武只是站在停車場看了幾眼,聽見了韓建昆的介紹,沒說什么,點點頭上了汽車。
一臺新式魔都,在大紅旗產能不足的情況下,它成為了地區一把的代名詞。
當然了,對于紅星鋼鐵集團這樣三產工業搞的風生水起,甚至促成集團化的企業來說,魔都牌轎車不算什么。
要不是這幾年進口車渠道緊張,大紅旗的指標又卡的很,集團領導們早就換車了。
魔都轎車在紅星鋼鐵集團只能算講究,如果順利的話,今年津門貿易管理中心聯合國際事業部就能打開進口渠道,到時候集團領導換車是一定的了。
有錢嘛,不花在刀刃上,難道要花在刀把上啊?
“冬冬八個月了吧?”坐在副駕駛的李學武出聲問道:“能爬了嗎?”
“將將,自己能坐著了。”
韓建昆聽他問起寶貝閨女,也是笑著介紹道:“能抓東西,但爬費勁。”
“不著急,很正常。”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李姝小時候發育的就快,什么都比同齡孩子早,等到了李寧這就不行,有點慢了。”
“李寧也懂事了,還知道給冬冬玩具呢。”韓建昆扭頭看了他一眼,道:“我出來的時候還要跟我一起來接你。”
“聽他媽說了,現在知道淘氣了。”李學武跟韓建昆聊起孩子,一點疲倦都沒有,都是早點回家的期待。
“李寧再淘氣還能有李姝淘氣?”
韓建昆借機告狀道:“我送京茹娘倆兒去家里的時候,她正在墻頭上飛檐走壁呢,二丫嚇的掉眼淚兒。”
“唉――”李學武這當老父親的坐在車里除了苦笑嘆氣還能做什么。
他是想趕緊飛回家里,揪住閨女照著屁股拍幾巴掌嚇唬嚇唬。
可他自己也知道,一等他到家見著閨女的討好,哪里該能嚴肅得起來。
一個月才回家兩次,親近閨女和兒子都來不及,哪里舍得教育。
只是他要做慈父,可是要委屈了顧寧要做嚴母,他是知道顧寧對孩子們的心思,表面嚴肅,實則很關心。
顧寧小時候就受過傷,她當然不希望孩子們再受到傷害。
李姝從小就怕她,可顧寧連一根手指都沒碰過她,倒是李學武氣急了要拍幾巴掌,可李姝就是不怕他。
“我倒是希望冬冬長大了也跟李姝一樣勇敢,姑娘還是厲害一點好。”
韓建昆雙手扶著方向盤,不知怎么的就來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笑著看向他,道:“怎么?這個時候就開始擔心了?”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道:“兒大不由娘,往后的事還得慢慢看。”
“我還跟京茹說呢。”
韓建昆也是難得有能說說心里話的人,這會兒倒不似以前給李學武當司機時悶嘴葫蘆的模樣了,話一直沒停下。
“她問我喜歡閨女還是喜歡兒子,我告訴她,我更喜歡閨女。”
講到這里他笑了笑,道:“這可不是敷衍她,也不是欺騙她,我就是喜歡小閨女,比小小子可愛多了。”
“但是吧,看著她一天天長大,我這心就跟什么似的,您能理解我吧?”
韓建昆轉頭看了李學武一眼,笑著說道:“一想到以后她嫁人會不會受欺負,我這個心啊――”
“你得這么想,京茹嫁給你,你有沒有欺負京茹。”李學武勸了他道:“誰不想自己的兒女生活幸福,老是往壞處想,啥時候是個頭兒。”
“再說了,日子都是自己過的,一天算一天,誰敢保證順順利利,和和美美的。”
他抬了抬下巴,道:“我勸你啊,好好過日子,珍惜跟家人的每一天,能保證不虛度光陰就是福氣啊。”
這話是說給韓建昆聽的,也是他有感而發,如果沒了家人,他在這個世上就是無根浮萍,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孝順爹媽,是給自己的生一個交代,撫養子女,是給自己的走一個交代。
來這世上走一遭,總得做點什么,留下一點什么,否則豈不是太吃虧?
下一世?
別鬧了,這輩子都沒活明白,還想著虛無縹緲的下輩子?
李學武是無神論者,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人死如燈滅,哪還有下輩子。
生物學將人的這輩子從來到走解釋的明明白白,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對得起自己,免得臨走前還能想起諸多遺憾。
他說的話好似老生常談大道理,但韓建昆能聽得進去。
他母親因為孩子的事同他有了嘰咯,一氣之下去了他大哥那。
韓建昆本是生性豁達之人,性格淳樸,孝順母親是應有之義。
他大哥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老娘氣呼呼地去了那邊,電話打回來沒有一點埋怨,只叮囑他照顧好秦京茹和孩子。
哥兄弟之間就得有這種感情,真要從中挑撥,那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秦京茹老是勸他去大哥家接母親回來,韓建昆倒是有主意的,跟他大哥通了幾回電話,知道老娘身體挺好的,便沒急著去接人。
老太太年歲大了,老伴走的又很突然,所以脾氣有些古怪。
他不能跟母親吵嘴斗氣,索性分開生活一段時間,再聚在一起彼此之間也能念想,珍惜這段感情和緣分。
他想的可不是自己同母親的感情和緣分,母子之間是上天選定的。
老話兒說的好嘛,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就是這個道理。
他想的是母親得珍惜同秦京茹和孩子的感情和緣分。
孩子落在他家了,總不能因為是女孩就得低看一眼,那成什么了。
“男人啊,最不好站的位置就是媳婦和母親之間。”
汽車拐進街道,韓建昆感慨著講道:“好在京茹懂事,我母親也不是心狠之人,總算讓我喘口氣兒。”
“說的這般為難――”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道:“你這才哪到哪,沒見過拌嘴吵秧子吧?”
他看著韓建昆把車停穩,回頭講道:“等回家你跟京茹打聽打聽,我們院以前的故事,你就不喊辛苦了。”
“呵呵呵――”
就秦京茹那張大嘴巴,四合院那些鄰居的事有一個算一個,哪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晚上睡覺前夫妻兩個都說什么?
不能天天說被窩里那些事吧,彼此的父母、兄弟姐妹、三大姑四舅媽都說完了,就該說神仙志怪,奇聞軼事了。
在這期間,總得穿插講鄰居之間,或者彼此看到的鄰里舊事。
就說哪個哪個鄰居遇到奇怪的事時,便會將他家的情況講一遍。
這個年代沒有朋友圈,也沒有短視頻,節約電費熄燈以后躺在炕上睡不著覺,必定要說說閑話的。
為啥這個年代的夫妻感情好啊,因為通過這些談話拉近了彼此的感情。
你想吧,白天累一天,忙活一天,只有晚上有時間說說閑話。
而你說閑話的對象只有枕邊人,自然而然的就將對方當最重要的人了。
后世有太多可以宣泄的渠道,夫妻之間有了隔閡和矛盾不處理,不是跟閨蜜說,就是小紅書,這玩意兒要是管用,還特么要結婚證干什么。
***
“呀――這是誰啊?”
在車上李學武還說要收拾閨女呢,可一到家,還沒等進家門呢,便被閨女哄的五迷三道了。
李姝手里掐著一大把花,小臉故意躲在花的后面,就這么向他走了過來。
李學武的心早就被閨女給萌化了,這個時候只知道陪著閨女演戲了。
“咯咯咯――”
當走近爸爸,突然閃出笑臉來,看著爸爸滿眼的驚訝表情,李姝再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哎呀,嚇了爸爸一跳!”
李學武陪李懷德那群人演戲都沒有這么認真,閨女真是他的命根子。
“爸爸,我都想你了。”
李姝可會撒嬌了,小手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小臉一個勁兒地貼過來。
你就說,誰來了不迷糊。
李寧?
你說的是捏著一把狗尾巴草學著他姐姐湊過來的犬子嗎?
行行行,都是爸爸的好孩子。
李學武已經認了,這孩子處處都要學他姐姐,卻總能玩出點新花樣。
一手一個,左手四十多斤,右手三十多斤是什么效果?
不用想了,就是翻一倍李學武也能抱的起來,這是當爹的榮耀。
“可是見著爸爸了,從早晨念到現在,倆人愣是沒停下。”
秦京茹抱著孩子站在門口,笑著對李學武講道:“您再不回來,李姝要騎腳踏車去路口接你了。”
“那下次李姝騎車子去火車站接爸爸好不好?”
李學武笑著看向閨女問道:“你馱著爸爸回來。”
“好――”
李姝是真敢說啊,她都不知道火車站在哪,啥事都敢應。
李寧伸手扒拉了他的臉,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那意思是他也去。
“呵呵――”李學武輕笑著親了他一口,道:“你也去,爸爸行李多,一臺兒童腳踏車還真帶不回來。”
李寧得到了同姐姐一樣的情緒價值,這會兒捏著小手笑出了聲。
還有什么聲音是比兒童的歡笑更醉人的嗎?
“咿呀――”
被秦京茹抱在懷里的小姑娘見李姝和李寧被抱在懷里,有些好奇地指了指李學武,嘴里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
李學武笑著打量了她,道:“冬冬啊,你又長胖了啊。”
這孩子挺懂事的,自己帶著口糧來的,而且還不少。
“告訴大爺,你胖了嗎?”
秦京茹笑著逗了逗閨女,看著閨女問道:“你說大爺我又胖了一斤半。”
“胖了好,快快長大吧。”
李學武放下李姝和李寧,伸出手指讓小姑娘握了握,笑著說道:“長大好給你爹買酒喝。”
“呵呵呵――”韓建昆將行李搬進屋,聽見這句話也是笑出了聲。
秦京茹好笑地摟了摟閨女,道:“快進屋吧,天氣怪熱的,小寧姐說一會兒就回來。”
“她今天沒有手術啊?”
李學武在門口換了拖鞋,走進屋明顯感覺屋里更涼快。
不是陰涼的涼,是空氣中帶著涼氣,他家里有空調的。
這還是姬衛東那個不著調的家伙搞來的,從安裝到使用,可是費了勁了。
你當這個年代想買什么電器就買什么電器,公共電路隨便你使用?
當然不是的,用燈、用電話可以,小功率的電器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果要接入大功率電器,那就有點麻煩了。
為啥?
這個年代的電線都是鋁線,而且是多股擰合而成,時間長了拆開會有白色粉末散出來,就是不堪負載的結果。
都到兩千年了,全國電改才將多股鋁線換成了銅線,實現了大功率電器的使用自由。
李學武印象最深的便是家里常備蠟燭,因為經常停電。
尤其是過春節的時候,十年有九年是停電的,春節聯歡晚會經常看一半。
所以有的人會說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樣呢。
要想實現家里的電器正常運轉,保險絲不熔斷,變壓器不跳閘,只能換線換路數,換從變壓器到家這段的線。
這個年代沒有銅線嗎?
當然有,可這個時候銅的產量還沒上來,銅線生產成本太高了。
你有條件,家里距離變壓器比較近,那可以自己花錢改,獨用一路電。
李學武家里能享受空調制冷,也是花了大價錢的。
秦京茹娘倆為啥在這?
不止今天在這,李學武不在家的這段日子里,天氣入伏以后,秦京茹怕孩子遭罪,經常來這邊避暑。
顧寧倒是希望她多來,李唐同李寧一般大,都是兩歲半。
大嫂趙雅芳懷著身孕,照顧孩子不方便,李寧要送奶奶家,老太太是看顧不過來的,最好是留在家里。
可姐弟兩個在家,二丫又照顧不過來,有秦京茹過來湊數正好。
趙雅萍放暑假回家幫忙去了,瀟瀟只是晚上和周日過來,顧寧這大半年真成長了許多,也成熟了不少。
照顧孩子,管理家庭,還得兼顧學業和工作,這太鍛煉人了。
從醫院回來,見到李學武的那一刻,她都有種要哭出來的感覺。
一方面是激動,一方面是委屈。
李學武想去拉她的手,可她又覺得家里人太多了,不好意思。
韓建昆和秦京茹笑著躲開了眼,去逗孩子們玩,二丫去了廚房忙活。
兩口子站在客廳里,看著孩子們玩耍,彼此對視,有好多話想說。
李姝4歲半,李寧兩歲半,韓立冬8個月,三個孩子能玩到一塊去?
這得看李姝的意思,她成大姐大了,要玩什么玩具都是她說了算。
韓立冬不懂玩呢,只坐在那看著哥哥姐姐玩耍,小手時不時地抓一把。
“我還以為您前天回來呢。”
秦京茹見這兩口子放不開,她也知道主要是小寧姐放不開,便主動引出了新話題。
“建昆跟我說,說集團領導去遼東談判回來了,我就以為你一起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