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堅持嗎?”春草頭也不回問。
鄭醫生經過幾個小時緊張的接生,整個人已經快虛脫了,眼下懷里抱著嗷嗷大哭的嬰兒,背上背著氣若游絲的產婦,沉甸甸的重量卻似乎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勇氣,肯定道:“能!”
司南輕聲道:“小心警戒,上樓。”
春草打頭,醫生在中間,司南殿后,趁著喪尸從一樓上到三樓的短暫間隙,竭盡全力往高樓層轉移。
然而即便全力以赴,這支求生小隊還是毫無速度可,樓下喪尸拖曳的腳步越來越近,終于走廊盡頭的轉角處響起哀嚎,喪尸追上來了!
司南:“開火!”
春草猛地回頭,瞄準,兩人同時扣動扳機。
鄭醫生到底是和平年代的平民,被瞬間炸起的槍林彈雨嚇得大叫,恍惚中只覺有人用力拉扯自己,但在這種子彈橫飛的黑夜環境里,他甚至無法分辨那是人還是喪尸,只能下意識緊緊護著孩子。
“跑!跑跑跑!!”幾秒鐘后他終于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咆哮,是春草:“樓梯!上樓!!”
鄭醫生背著產婦沒命往前跑,春草和司南一邊用高火力壓制喪尸群,一邊拽著他沖到樓梯口。然而正要上樓時,突然春草變了調的嘶吼響起:“這邊也有喪尸!小心!”
司南站在樓道中,邊對這層走廊上的喪尸傾瀉子彈,邊往左手邊的下層樓梯一瞥。
只見在槍口不斷噴吐的火光映照下,另一群喪尸正嚎叫著,搖搖晃晃地往上走!
形勢一下變成了左右夾擊,這簡直就是點背到了極致。司南一邊調轉槍口掃射樓下,與春草形成背抵著背的防御姿態,一邊頭也不回地命令鄭醫生:“上!往樓上跑!”
然而鄭醫生畢竟背著一個抱著一個,眼前是槍聲大作,黑夜中彈殼橫飛,他年紀也不小了,沒跑兩步就險些絆倒,差點連滾帶爬摔下樓去。
王雯竭力睜開了眼睛。
明明是很黑的,但憑借身后狂噴的槍火和不知從哪漏下來的一縷月光,她還是能看見女兒的臉。
嬰兒那么小,那么嬌嫩,臉漲得通紅,不斷掙著手腳哭號。
她笑起來,竭力伸出手。
這是我寶貝的小臉兒。
這是我寶貝的小手。
這是我寶貝的腿,蹬得真有勁。
真好,她想。我寶貝一定能長得很強壯,不像她沒用的媽媽,死到臨頭了,還要拖累世上那么多有本事的好心人。
鄭醫生抓著扶手勉強爬上最后一級,還沒來得及站穩,突然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背。
那其實是有點可怕的,但在危急關頭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聽王雯嘶啞虛弱的聲音緊貼在自己耳邊,說了兩個字:
“快跑。”
緊接著他背上重量一輕,王雯竟然掙扎下去了。
“別——”鄭醫生意識到什么,霎時失聲怒吼,只見黑影傾斜縱身,從半人高的樓梯扶手外直直栽了下去!
春草猛一回頭:“不要!!”
砰地一聲,王雯重重墜進了喪尸群里!
新鮮血肉將蜂擁上樓的喪尸一阻,春草和鄭醫生都驚呆了。
“……跑,快跑,”司南顫抖的咆哮響起:“別看,快跑——!”
短短半秒的凝固,緊接著三人連滾帶爬,趁著喪尸爭相分食血肉的空隙間,一鼓作氣沖上了樓!
宿舍共有十層,鄭醫生抱著孩子踉踉蹌蹌,司南和春草幾乎一左一右挾著他奔跑,很快就沖到了頂。
喪尸的速度到底快不過活人,到最上層時他們幾乎已經聽不見喪尸沙沙的腳步聲了,只有空洞的嚎叫從四面八方響起,在樓梯間久久回蕩。
頂層可能是以前化肥廠領導的宿舍間,有鐵門從樓道中攔著。司南一槍點射開了鎖,讓鄭醫生和春草先上,然后飛快地搬來樓梯間雜物,盡量堵住鐵門。
“司南,快!這邊!”
春草弄開了走廊中段的一間宿舍,里面是挺大的套房,甚至還有沙發和盆栽。鄭醫生剛進去就立刻虛脫了,抱著嬰兒癱軟在地上,連起身都沒了力氣。
司南反鎖房門,和春草兩人推沙發、家具等物,亂七八糟地堵住了門口。
“哇……哇……”
安靜下來后嬰兒的哭聲變得格外明顯,鄭醫生還沒來得及哄,春草一屁股坐在地上,憋不住的淚水成串掉了下來:“她為什么要跳?”
司南癱坐在墻角,不斷劇烈喘氣,捂住了眼睛。
“為什么要尋死?她剛剛生下孩子,她怎么忍心?”
嬰兒似乎感染到了大人的悲傷和絕望,不斷擺手蹬腳,哭得聲嘶力竭。春草把孩子抱過來緊貼在懷里,難過得不行:“我們愿意保護她的,為什么要尋死?說不定還能活,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呀!”
鄭醫生捂著臉,肩膀不斷抖動,半晌才抬起淚水縱橫的臉長嘆了一口氣:
“待會要是喪尸上來,我……讓我去引開它們,你們趕緊帶著孩子跑。你們是兵,比我這個普通人管用,生存的希望更大……”
“你在胡說什么!”春草激烈反駁:“你是醫生,需要你的人更多,知道嗎?!”
鄭醫生頹然道:“我是個沒什么用的醫生,要是我幫她生得再快點,要是我背她跑得再快點,事情就不會發生了。歸根結底是因為我沒用,我……”
“你們這么說豈不是我最該死了,”突然司南在角落里冷冷道,“我還什么都不是呢,就是個志愿者。”
鄭醫生和春草同時喝止:“快住口!”
“所以說不到最后別說這種話,說不定待會周戎就來接我們了。”司南吁了口氣,提醒道:“快把孩子哄住。”
——你們周隊長真的會回來嗎,在這種尸山尸海的局勢里?
鄭醫生嘴唇動了動,卻沒把這疑問提出來,緊接著就被放聲大哭的嬰兒吸引去了注意力。
三十二周的早產兒能哭得這么有力其實是好事,但喪尸保留了基本的生物本能,會追逐聲音和血氣,照這么哭下去,被吸引來是遲早的。
大股喪尸能把底樓的鐵門都撞塌,樓梯間的雜物和被反鎖的房門又能阻攔它們多久?一旦喪尸覓聲追來,他們三人加一個孩子,束手待斃毫無疑問!
鄭醫生急了,從春草手里接過嬰兒,抱著她來回踱步,不斷小聲哄勸:“乖,乖啊,別哭了,睡吧睡吧,乖……”
然而孩子生下來一口奶沒喝著,越哄哭得越聲嘶力竭,幾乎要閉過氣去了。這么小的嬰兒,又不能不讓她哭,捂嘴必然會把她憋死,鄭醫生整個人顫若顛篩,一時之間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