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茜了然地點點頭:“這么說你家里現在就是靠你養家了?你還沒結婚吧?”
宋明珠不由自主瞥了眼臉色淡淡的向懷遠,搖頭道:“還沒呢。”
陳茜道:“那有男朋友嗎?”
宋明珠笑:“茜姐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八卦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陳茜笑:“我就是隨便問問。”頓了頓,又道,“說起來,當初寶木破產后,你們到底去了哪里?你們一家三口跟忽然消失了一樣,我問過寶木其他老員工,沒一個人知道。對了,當時向總還同我打聽過呢!”
宋明珠又看了眼向懷遠,他臉色依舊平淡無常。
“我們去了云市,當時家里出了事,我爸媽心力交瘁,就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養身體過日子,所以沒跟你們聯系。”
陳茜嘆息一聲,還未開口,向懷遠已經慢條斯理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淡淡開口道:“當時手里一份和寶木的舊合同有點問題,想找宋董他們核對一下。”
陳茜:呵呵,你當我傻啊!
然后又是一陣詭異的靜默。當然,依舊是陳茜這塊老姜打破尷尬:“對了向總,明珠現在也是咱們廣告行業的人,你是老人她是新人,你以后可得多關照關照她。”
向懷遠笑了一聲,斜眼去看宋明珠:“宋小姐背靠大樹,應該不需要吧?”
背靠大樹?哪里有大樹?她有點莫名其妙地對上向懷遠,但后者幾乎是馬上就輕飄飄移開視線。
說起來距離上一次見向懷遠,已經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時間,除了偶爾在她的夢里不合時宜出現,宋明珠幾乎沒有去想過這個人。
太多繁雜的工作要處理,太多不確定的壓力要承擔,她確實沒有心思去為一個已經成為過去式的男人傷春悲秋魂牽夢繞。
但不得不說,只要和他見面,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和不自在,讓她想要遁逃。她不知道是自己還未來得及完全釋懷的那點悵然作祟,還是因為向懷遠每次對他各種冷漠傲慢譏誚的態度。
總之,辨不清也道不明。宋明珠不得不承認,向懷遠仍舊是梗在自己心口的一根刺,不碰沒感覺,稍稍一碰,就有點痛。
她覺得這尷尬的氣氛,讓三人都有些無趣,也懶得繼續虛與委蛇。端起咖啡重重喝了一口,起身道:“茜姐向總,你們有事情你們繼續談,我就告辭了,回頭再聯系。”
看到陳茜朝她笑著點了點頭,她立刻拉了椅子轉身離開。路過吧臺時,稍稍猶豫了下,還是低調地買了三人的單。
三杯咖啡三百多,她覺得有點肉疼,只得暗搓搓指望,但愿飛躍那邊還有戲。不過轉而又覺得,既然飛躍老板一心想跟美欣合作,就算是雙方談不攏,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估摸著也退不到他們這種金字塔低端的小公司。
現實啊真是殘酷得啪啪作響。
她中午為了趕來見陳茜,只隨便買了個燒餅填肚,現下喝了大半杯咖啡,反而覺得更餓了。出了咖啡廳,走了一小段路,見旁邊有個賣麻辣燙的小車,便停了下來。
此時大下午,顧客散盡,只有老板坐在旁邊發呆。
宋明珠走過去在塑膠凳子上坐下,挑了十來串,捋起袖子開吃。
以前她聽人說過,麻辣燙這種路邊攤是阻止女人成為白富美的絆腳石。當初她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時,也確實看不上這些路邊攤,倒是有一兩次等向懷遠下班,跟著他在他們公司附近的燒烤攤吃過幾回烤串,結果是回家就鬧肚子,后來向懷遠也就不帶她去了。
然而人的適應能力就是如此不可思議,這三年她百無禁忌什么亂七八糟的都吃,腸胃卻從來沒出過問題。
興許是骨子里有著一種阿q精神,從家中突遭變故到如今仍舊要為為生計苦苦掙扎,宋明珠一直都還算看得開,當然偶爾也有焦慮失落的時候,但大部分時間還是樂觀占了上風。
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也很容易開心的阿q。
這樣想著,嘴里的麻辣串就更加美味了。
宋明珠埋頭吃著吃著,忽然覺得有陰影覆蓋下來。下意識抬頭,便看到向懷遠眉頭深蹙,沉著一張冷臉,站在小桌對面。
宋明珠抽了一張桌上劣質的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卻沒開口說話。
向懷遠拿出三張粉紅鈔票,放在桌上:“剛剛的咖啡錢,我沒有讓女人買單的習慣。”
宋明珠無語地看著他,片刻之后,才搖頭笑道:“向懷遠,你直男癌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嗎?”她對這位前任實在讓人捉摸不透,也懶得跟他客氣,從鈔票里抽出兩張,“我其實也沒打算請你,只是找茜姐有事幫忙,所以順便結了賬,既然這樣,我自己付自己那杯就好。”
向懷遠似是遲疑了片刻,將剩下的那張錢拿回錢夾里,然后在她對面坐下。
宋明珠奇怪看他:“你要吃麻辣燙?”
向懷遠不答反問:“你沒吃午飯?”
宋明珠道:“吃了又餓了,有問題?”
向懷遠沉默片刻:“這些路邊攤當不得正餐。”
宋明珠輕笑一聲,看著他道:“我記得以前你經常吃這些玩意兒果腹,怎么?現在發達了就忘了本?”
她其實沒有諷刺他的意思,但不知為何這話說出來,就有些刺耳的難聽。果不其然,向懷遠本來就沉沉的臉,又冷了幾分。
好在他難得地沒有發揮他那毒舌的技能與她爭鋒相對,只是皺了皺眉,淡淡問道:“你們想拿飛躍的廣告?”
宋明珠愣了下,自嘲地笑了笑:“飛躍老板迷信品牌,他想用你們美欣。我們一個小破公司,哪里有本事跟你們競爭。”
向懷遠輕嗤一聲:“你倒是挺能跟自己長臉,把你們那個小公司跟美欣相提并論。”
宋明珠一想她剛剛似乎確實把壁合跟美欣放在一塊兒,于是識相地閉了嘴。
向懷遠看了看她:“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給你透個消息。陳茜找我,確實是談飛躍新一季視頻廣告的事。我們報價很高,他們接受不了,所以還沒談攏。”
宋明珠好奇問:“你們報價多少?”
向懷遠瞪了她一眼:“商業機密。”他頓了頓,又道,“剛剛我已經明確跟陳茜說了事情,美欣不會接飛躍這一季的廣告。因為我們接了同類品牌最有名的那家,這個商家要求我們這一季只做他們一家。他們給出的價額非常高,我們沒有理由不答應。”
宋明珠心跳加快,興奮道:“真的嗎?那我們豈不是能撿漏?”
向懷遠鄙夷地白了她一眼:“想得美?你都知道飛躍的老板迷信品牌,你們一個剛成立的小公司,你覺得人家會用你們?”
宋明珠從興奮回到現實,這才想到這個根本性的問題,就算美欣不接飛躍的廣告,也跟他們關系不大啊!
但至少又有了一絲希望。
向懷遠帶來的這個消息,讓她對他生出一絲感激,咧嘴朝他笑了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向懷遠冷著臉哼了一聲:“你的感謝真廉價。”
宋明珠掏出剛剛的兩百塊錢:“要不,之前的咖啡當我請?”
向懷遠吊著眼睛看她不說話。
宋明珠訕訕收回錢放進包里,干笑著道:“那你想我怎樣感謝你?”
向懷遠眼睛稍稍垂下來,表情溫和了幾分,像是認真思忖了片刻,淡淡冒出幾個字:“請我吃麻辣燙吧!”
宋明珠:“……”
他對她的風中凌亂視而不見,轉身去旁邊的小車上,拿了幾串麻辣燙回來坐下。
宋明珠看他今天還穿著一身精致的正裝,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精英氣息,而他那輛名車就停在他身后的路牙子邊。
看著他低頭默默地吃串,宋明珠有種想要拿出手機拍下發上網的沖動。誰能想象這位廣告圈響當當的才俊,竟然坐在路邊吃麻辣燙。
所以說,有些東西大概是深入骨髓的。
難得大家都心平氣和,宋明珠忍住拿出手機的沖動,搓了搓手,試探問:“向懷遠,你是不是還記恨著我爸當初對你做的事?”
向懷遠拿著竹簽的手僵在半空,但人卻沒有抬頭,片刻后,才淡淡回道:“雖然你爸做的事說的話讓人厭惡至極,不過這種你情我愿的事,我從頭到尾就沒理由恨他什么。”
話是這么說,但宋明珠還是從他語氣里聽到幾分怨氣,她撇撇嘴:“我就知道你還放在心上。你要還是不高興,我再跟你說一次對不起就是。”
向懷遠猛地將手扣在桌面上,砰地一聲,桌子狠狠搖晃了兩下。他抬起頭看她,俊朗的臉上,浮上幾分冷厲的憤怒,顯得有些猙獰,他幾乎是輕吼出來:“我是不開心,但我不開心不是因為這個。”
宋明珠下意識接話問道:“那是因為什么?”
向懷遠聲音更高:“那是因為……因為……”他嘴唇翕張,費力地想說些什么,但是當他看著宋明珠眼中的平靜與茫然時,意識到這眼神像只是將他看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陌生故人。于是那梗在胸中多年帶著怨氣的話,就再怎么都說不出口。他閉了閉眼睛,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搖頭淡聲道:“沒什么,就當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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