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懷遠本來輕松舒展的眉頭微微蹙起,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你說吧。”
宋明珠想了想,讓他將車子停在路邊,才又繼續:“之前爺爺過世前,讓我幫忙去尋找你媽媽,想知道當年到底怎么回事?他說他不相信你媽媽是拋夫棄子的女人。”
向懷遠臉色露出一絲隱隱的煩躁:“都二十幾年過去了,當年到底怎么回事又有什么重要?”
宋明珠點點頭:“我當時找到了你舅舅知道了真相,然后回來告訴了爺爺。爺爺怕你難過,想著過去就過去了吧,你不知道反而對你是件好事。”
向懷遠轉頭看她,擺擺手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要說就快點說吧,說完了咱們好回家。”
宋明珠抿抿嘴,猶疑了片刻,才又開口:“剛剛是你舅舅打來的電話,他說你媽媽快不行了。”
向懷遠怔了怔,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二十多年前我就當她死了,這么多年她也沒來找過我,怎么?現在不行了想起見我最后一面了?”
宋明珠皺眉看著他,握住他的手:“你聽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么多年你媽媽沒來找你,是因為她一直在精神病院。”
向懷遠猛地長大眼睛對上她的目光,嘴唇微微翕張,卻沒有開口。
宋明珠喉嚨動了動,也好半響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當年你父母吵架后,你媽媽回了榕市的娘家,就被她父親和兄長關了起來,不讓她再到你們老家。后來你爸去找她被你舅舅他們趕走,沒多久就在工地上出了事。你媽媽因為你爸的死受刺激過度,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恢復。”
向懷遠訕笑著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騙我的,那個女人是受不了鄉下艱苦的生活拋下了我們,她回了娘家過得不知道多好呢!”
宋明珠閉了閉眼睛,稍稍直起身,將他抱進懷里:“我知道這個事實讓你很難接受,你恨了她這么多年,甚至改變了你對人對事的看法。但是我沒騙你,當時我去榕市找到你舅舅,他帶我去了精神病院。我……我看到你你媽媽。”
宋明珠大概永遠不會忘記在榕市的那一天,鄒俊忠帶她來到榕市精神病專科醫院,在醫生的帶領下,他們穿過重重禁閉門,最后來到一間封閉的病房。
“里面那位就是鄒雪麗。”醫生指著玻璃小窗內的女人道。
那女人穿著條紋病號服,抱著一個大大的枕頭,像是在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頭發發白,但一張臉卻看不出任何年齡,仿佛還很年輕,眉眼和向懷遠有五分相似。
宋明珠沒有跟醫生申請進去,但是從精神病院出來,卻忍不住淚流滿面。
見向懷遠咬著牙齒不說話,她摸了摸他的臉,也隨他一起沉默。
過了半響,向懷遠絲毫稍稍恢復,用了深呼吸了兩下:“她現在生了什么病?”
宋明珠道:“癌癥晚期,最近才查出來,動手術已經來不及,她也不配合治療,你……舅舅說就是這兩天的事。”
向懷遠再次陷入沉默,臉上的表情在車內昏黃的燈光中看不甚清。過了半響,才低聲開口:“你明天陪我去榕市吧。”
宋明珠點點頭。想了想又道:“你坐副駕,我來開車吧。”
向懷遠嗯了一聲,跟她換了位置。回程的路上,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隔日,宋明珠與向懷遠乘最的航班抵達榕市。
在第一人民醫院大門口,宋明珠見到了一年前見過一面的鄒俊忠,這個等在等待他們到來的男人比之前更加蒼老。在看到宋明珠,他很快將目光落在她身邊的男人身上。
“這位就是懷遠吧?我是你舅舅。”
向懷遠目光冷冷清清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她在哪里?”
鄒俊忠趕緊到:“你們跟我來。”
三人來到單人病房,床上躺在的女人,鼻子插著氧氣,手上吊著點滴,雙目緊閉,神色平靜。
向懷遠站在門口之后,目光落在那張臉上,卻不再進去。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實際上在過去那么多年里,他也確實想不起來這個女人的模樣。這個被稱作媽媽的女人止步于他五歲之前的單薄記憶。
他對她唯一的感情大概就是一個恨字,卻又因為記憶模糊,所有的恨也都是抽象的,全部來源于旁人惡意揣度的灌輸。
但是這一刻,當他目光落在那張臉上,卻又好像所有消失的記憶全部回來,幼時的畫面一楨一楨跳出來,與床上這個女人重合,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她。
“雪麗,小遠來看你了。”鄒俊忠走到病房前,輕聲低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