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肉的香味飄出來了,張成嶺的肚子被勾得叫了一聲,少年一張小花臉紅了,溫客行這才笑著瞥了他一眼:“還得再等等,沒烤透呢。”
張成嶺乖巧地點點頭,溫客行覺得他簡直比小兔子還乖,便轉頭對周子舒道:“哎,我說,他愿意跟著你,你就讓他跟著唄,你若是不待見他,又幾次三番的救他做什么?”
周子舒慢吞吞地站起來,湊過來,將雙手放在火堆上烤著,胸口的幾處穴位微微地疼起來,這使得他有些畏寒。
溫客行便拿鞋尖踢了他一下:“問你呢。”
周子舒仍舊慢吞吞地說道:“我樂意。”
張成嶺卻突然說話了,他聲音里還帶著點嘶啞,有點顫抖,低聲道:“師父還是別帶著我了,我是個麻煩,好多人想殺我,我……我功夫也不行,還連累師父受傷……”
溫客行安慰道:“沒事,他皮糙肉厚——你瞪我做什么,別人都一張皮,你成天把自己包得粽子一樣,一層不夠還又糊一層。”
見張成嶺一愣一愣的,溫客行還很耐心地解釋道:“你瞧他那胳膊,手腕以下和手腕以上是兩個顏色吧,你這師父頂藏頭露尾了,到如今也不愿意跟我坦誠相見。”
周子舒懶得理會他,自己動手從那正烤著的兔子腿上撕下一塊肉,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再要去撕,卻被溫客行躲開了,后者嫌棄地道:“你餓死鬼投胎么,油還沒完全烤出來呢。”
周子舒不緊不慢地把兔肉咽下去,才看著他道:“你娘們兒投胎么,身上一股子脂粉味、隨身帶著帕子也就算了,嘴還那么碎,哪來那么多廢話?”
溫客行就閉嘴了。
片刻后,兔子烤好了,皮肉都金燦燦的,外酥里嫩,周子舒便把張成嶺也叫過來,兩個男人一個孩子,誰也沒客氣,都餓了一天了,相對無地一通狼吞虎咽,沒過多久,那幾只肥肥大大的野兔,便成了一堆干干凈凈的骨頭。
吃飽喝足了,三個人在火堆旁烤了一會火,周子舒便自行靠在一邊閉目養神去了,溫客行這才對張成嶺說道:“你功夫怎么不行?你爹沒教過你么?”
張成嶺低聲道:“教過,只是我資質愚鈍,又不愿意用功,大多都不記得了。”
溫客行想了想,搖頭道:“小時候我爹教我功夫的時候,我也不愿意用功,跟你差不多,不過我資質不大愚鈍……”
一邊周子舒沒睜眼,聞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溫客行沒理他,只上下打量了張成嶺一番,隨口問道:“你愿不愿意學功夫?”
張成嶺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那目光熱烈得簡直叫溫客行一怔,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這樣執著、這樣坦白、這樣不顧一切的渴望的目光了,忍不住道:“你這……你這小東西,怎么一聽說這個就跟餓狼似的?”
張成嶺忽然跪了下來:“前輩!我求求你指點我,讓我干什么都行!”
溫客行摸摸鼻子,干咳一聲道:“瞧你這話說得,我對你這么嫩的沒什么興趣……咳!”
火光映紅了少年的面龐,他那還略帶稚氣的臉上攏上了一層說不出的堅毅之色,卻又帶著孩子氣的脆弱和懇求。
溫客行被他盯了片刻,竟和周子舒反應十分一致,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猶豫了一下,他嘆了口氣,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身上沾的土,又撿起一根一尺長的木棍,嘴里說道:“行啊,我就教你幾招,看仔細了,沒第二回。”
罷,還真就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慢慢演示起來,張成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從頭看到了尾,便也爬起來,自己跟著練。這確實不是個聰明孩子,溫客行雖說了就教一遍,卻到底還是忍不住一邊糾正,一邊細細地給他講,張成嶺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激動得話音都顫起來了,一迭聲地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
溫客行顯然也沒受過別人這樣熱情的感激,竟難得地顯出幾分拘謹來。
幾乎就這么過了大半夜,張成嶺仍一點也不累似的,兀自在一邊比劃著。溫客行沉默地坐在一邊,臉上沒了笑容,好像若有所思著什么似的。
忽聽一邊早睡著了一般的周子舒輕輕地問道:“你姓溫……當年的‘圣手’溫如玉是你什么人?”
溫客行整個人好像都震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道:“家父。”
周子舒睜開眼睛,盯著他的側影看了一會,再開口,語氣已而鄭重了不少:“久聞溫如玉溫前輩圣手仁心,早年持‘秋明劍’與其妻神醫谷妙妙行走江湖之時,救人無數,后來一同歸隱,再沒人知道其去向,竟是令尊,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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