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嶺點點頭,嘴邊還沾著點心渣,又說道:“可我爹不曾提過他。”
“不光你爹不曾提過,這三十年來,他的名字都是一個禁語。”周子舒嘆了口氣,接著道,“后來容炫娶了親,據說他的妻子也是個出類拔萃的姑娘,十分貌美,乃是神醫谷出身……”
他話音到此忽然頓住,低頭看了一邊的溫客行一眼,心道,也是神醫谷出身,難不成這也是巧合?
一抬頭,張成嶺正不眨眼地巴望著他往下說,周子舒心里有些疑問,卻沒在他面前表露出來,便繼續道:“兩人伉儷情深,本是神仙眷侶,然而誰知,有一天,那容炫的妻子,竟被人害死了。”
張成嶺一怔,問了個傻問題:“那是為什么?”
周子舒笑了,害死一個人,用得著什么理由么?
他還是想了想,解釋道:“多半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容炫的劍法我不曾見過,只聽說是真正禁得起‘空前絕后’四個字,他未到而立之年,便自成一派,創出傳說中的‘封山劍’,這輩子不曾見過當年劈山分海的封山劍法,可也是一大遺憾。他那封山劍分上下兩冊,上冊是武功心法,下冊是劍招,下冊乃是他自創,上冊,傳說是他偶然得到的一本上古傳下的秘笈,心有所感而編的。你可知道……單是‘絕世高手’這四個字,便能讓人癲狂。”
張成嶺問道:“后來怎么樣了?”
“后來,容炫心里大慟,竟然走火入魔,性情大變,開始濫殺無辜,不得已,當年的五大家族牽了這個頭,甚至請動了山河令,要聯手追殺他——算來,從上一回山河令現世到如今,已經是三十多年的光景了。后來,容炫逃進了風崖山青竹嶺,在那里,和以五大家族為首的追殺他的人,有過一場惡戰,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據說現如今仍然能聽見死人夜哭。誰能想到,昔日好得要穿一條褲子的人,竟至于刀兵相向,不死不休呢?”
這世間所謂情意,難不成都是這樣無常么?
他頓了片刻,點頭道:“不錯,風崖山青竹嶺,正是鬼谷,至今沒人明白,當年的惡鬼們,為什么站在了容炫那邊。那一戰打了不知多少個日夜,最后容炫自盡,天下英雄損傷過半,五大家族也從此一蹶不振。也正是因為那一回,雙方都真正是都大傷元氣,才有了之后鬼谷有入不得出的規矩,買得三十年的太平。”
周子舒說到這里,也皺了皺眉,這故事他也不過是聽來的,并沒有加上自己的猜測,這樣說出來,其實不明不白的地方很多,比如當年究竟在風崖山發生了什么事,容炫的妻子是怎么死的,那樣一個本該成為一代宗師的奇才,又是怎么會淪落到鬼谷,與那些人為伍的?幸好張成嶺不是個精明的孩子,只是懵懵懂懂地聽了,并不大懂。
這當中的事,被掩埋了那么多年,又有多少是能見得了光的呢?
參與過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緘口不,連天窗都沒能搜集到當年的真相。周子舒懷疑……那琉璃甲,就是當日風崖山之戰的遺留之物。
傍晚,周子舒終于掰開了溫客行死拽著他衣服的手,打了些野物回來,烤來吃,他琢磨著,自己是去哪里都無所謂的,可帶著這么個小東西,便是個累贅了。
卻也不愿意逼著他,只讓張成嶺自己去想該要何去何從。
溫客行醉得不輕,到天都黑了下來,仍爛泥一樣地癱在那不起來,周子舒又教了張成嶺幾句口訣,叫他自行去領會,便靠在一邊閉目養神,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有些迷迷糊糊要睡著了,忽然感覺到一只手摸索到他身上,竟十分不老實地去解他上衣的扣子。
周子舒一把攥住那人脈門,睜開眼。
這時的溫客行哪還有半分醉意,見被抓住了,也不慌張,只是黑暗中沖他笑了笑,還有理有據地道:“我就是想見見傳說中的七竅三秋釘長什么模樣,沒想把你怎么樣,也不是故意耍流氓。”
什么叫做“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錯誤的開始”,被姓溫的猥瑣男人給闡述了一個具體。
他一只手腕被周子舒抓著,另一只手撐在地上,幾乎是半伏在周子舒身上,張成嶺這時已經睡死過去了,兩人呼吸和說話都放得極輕,黑暗中,竟有種不可名狀的曖昧。
溫客行忽然湊近了,將外袍解下來,裹在他身上,挑起他鬢角的一縷發絲,低聲問道:“阿絮,‘周絮’是你的真名么?”
周子舒甩開他的手,將他推開,理直氣壯地道:“溫兄說得什么笑話?好像‘溫客行’便是你的真名一樣。”
溫客行聞挑挑眉,更加柔聲細語地反問道:“那依你之見,我該叫什么呢?”
周子舒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溫兄,你真的姓溫么?我倒覺得,你該姓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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