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和周子舒對視一眼,心里都是一震——那是什么人,能在眼下戒備森嚴的高家莊偷東西?
葉白衣瞟了周子舒一眼,說道:“小子,你最好小心一點,沈慎死了。”
反應迅捷如周子舒也不禁怔了怔,心道沈慎死了和他有什么關系,做什么要讓他小心,還沒來得及說話,溫客行已經替他問了出來:“那又怎么了?”
葉白衣沒聲,抬頭望向他們二人身后,然后眉間現出一條十分清淺的紋路——這石佛竟然皺眉頭了。
一聲冷哼自二人身后響起,一個人說道:“自然跟你有關系,那日高大俠收到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想要張成嶺的命,便拿琉璃甲來換’,沈大俠多半是擔心故人之子,隨即追了出去,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便已經是一句尸體了,手上還攥著一張跟高大俠那張一樣的紙條,當晚高家莊便失竊,你說,和你有什么關系?”
周子舒聽著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便知道是來了一大群人,他心中陡生疑慮,轉過身去,見方才說話的正是那日被他拍出去的蒼山掌門黃道人,黃道人說這話的時候得意非常,配上那獐頭鼠目的尊容,簡直像是一只尾巴翹上天的大耗子。
周子舒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手癢腳癢,又想將他拍飛了。
于丘烽淡定地站在黃道人身后不遠處,面沉似水地問道:“這位周公子,能不能解釋一下,你當日從眾目睽睽之下帶走的那張家的孩子,眼下又到哪里去了呢?”
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洞庭那夜秋雨之后,天氣已近肅殺,華山掌門當此時日,仍能手搖折扇,咬字清晰地站在街頭質問周子舒,竟真的頗有那么一點遺世獨立的味道——大概周圍的人實在受不了如許清風,都叫他這鐵扇給扇跑了。
周子舒頓了頓,低下頭,忽然笑了一下,問道:“怎么,諸位這是覺得……我帶走了張成嶺,得了張家的琉璃甲不算,還以他為質,向高家莊要挾另外兩塊?”
黃道人道:“難道不是?”
周子舒抬頭望天,忽然輕飄飄地嘆了口氣,搖頭道:“我錯了,我怎么會覺得,豬的腦子,能想得出人的主意……”
溫客行唯恐天下不亂地補充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黃道人才要上前,只見于丘烽“啪”地一合折扇,單手攔在了他面前,對周子舒道:“周公子,那么請問,我們和葉少俠追著一個在高家莊鬼鬼祟祟地賊人到了此地,為什么賊人不見了,反而見到二位,和……”
他目光往下一掃,正好和柳千巧的目光對上,柳千巧像是渾身被冷水過了一遍一樣,輕輕地打了個寒戰,于丘烽卻笑了,拖長了聲音道:“哦?這位夫人,莫不是傳說中的綠妖柳千巧?千變萬化神鬼莫測,我于某何德何能,今日竟能一睹這位……真容,實在是三生有幸。”
“綠妖柳千巧”幾個字一出口,于丘烽身后的一大幫人臉上都閃現出驚奇、厭惡、或鄙夷的情緒,看來這女人的名聲已經爛到了一定地步。她被葉白衣封住穴道,用盡了全力也沖不開,那樣伏在地上,臉都憋紅了,左臉頰上的疤痕好像重新沸騰起來了一樣,更加惡心可怖。
周子舒莫名地就想起她走進酒樓的那一刻,舉手投足游刃有余,優雅得像個仙子,一瞬間就吸引了所有人贊嘆的目光,然后那樣目不斜視地走過去,雖然知道她不值得同情,卻還是隱約覺著她可憐起來。
一張臉,其實有那么重要么?
柳千巧看著于丘烽,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嘴唇微微顫動了兩下,卻又咽了回去。
葉白衣忽然開口道:“不是他。”
于丘烽笑了笑,說道:“葉少俠還年輕,又加上久居長明山,還不懂世人心思險惡啊——周公子若說和此事全無關聯,敢不敢脫下上衣,叫我們看看你后腰上有沒有那個鬼面頭?”
溫客行立刻叫道:“什么?脫也不能給你脫,你算什么東西?”
于丘烽并不理會他,只把注意力放在周子舒一個人身上,問道:“周公子不肯,莫不是身上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見不得人?周子舒忽然心里升起一股子啼笑皆非的感覺,覺得這一切都太荒謬了——他后腰上是什么都沒有,胸前卻有七顆釘子,然而可不和那鬼面一樣,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么?
他忽然便笑了,心想道:我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當年先帝在時,訂下連環計策,橫掃二皇子一伙,揪出一連串朝廷蛀蟲的人是我,當年北方蠻族入侵中原,直搗京城時,死守程武門一步不退的人也是我。這大慶的江山如今從風雨飄搖千瘡百孔中慢慢恢復,露出那么一點生氣、叫你們所有人都能安居樂業、以至于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狗咬狗——整個繁華世道背后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都是我一手料理——我當年事手段狠毒,也害過人,可如今也能抱著殘軀賤命積德行善,從始至終我問心無愧,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周子舒目光掃向于丘烽,沉默了片刻,輕輕地說道:“是啊,你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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