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嘴角微微勾起,眉頭卻攏著,露出一股子說不出的肅殺氣,這使得他那貼了假面的臉看起來有些嚇人,說道:“好,阿湘,你愿意救誰,只管去救,我自陪你大鬧一場。”
曹蔚寧眼下很狼狽,他全身上下滾得泥猴一般,衣衫破破爛爛地糊在身上,一只眼睛腫了,有些睜不開,雙手被縛在身后,長劍離了身邊,被人一路推著跌跌撞撞地走,耳邊還不時傳來封曉峰尖聲咆哮和怒罵,卻不知為什么,心里安靜得很。
他想自己可真算沒出息了,清風劍派的祖訓便是“劍在人在,劍斷人亡,匡扶大義,斬妖除魔”,如今他長劍已折,自己也恐怕被當成了和邪魔歪道一路的,那倒也無所謂,曹蔚寧向來覺著自己不算什么經天緯地、跺一跺腳武林震三震的大人物,凡事對得起良心,無愧于心便罷了。
他只看見周兄積德行善,看見顧湘那么一個瘦瘦小小的柔弱姑娘,尚且拼命保護著張家的孩子,反而是這些名宿正道們苦苦相逼。
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呢?曹蔚寧自來最大的優點,便是想得開。
清風劍派教他的是善惡之道,并沒有教給他名利之道。那么若是別人都說他不好,都說他是誤入歧途自甘墮落,怎么辦呢?曹蔚寧想了想,覺得心里也挺難受,可難受歸難受,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只得渾渾噩噩地想,不說我好,那也就算了吧,反正各人過各人的日子,誰也礙不著誰,只是……好像有點對不起師父和師叔。
曹蔚寧仿佛是被綠柳公打折了一根肋骨,呼吸之間都覺得胸口火辣辣得疼,就有點神志不清起來,他們把他扔到一個黑暗的地方,他看也沒看,便先閉上眼,調息起來,打算先養足了精神,再逃出去——他還是打算逃出去的,別人怎么樣沒關系,顧湘一個人帶著張成嶺,萬一找不到周兄和溫兄,再遇上毒蝎子,豈不是麻煩得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只聽一個他極熟悉的聲音大聲咆哮道:“你放屁!我們清風劍派,什么時候出過邪魔歪道?我倒是看著桃紅柳綠你們兩個老妖怪才不像好東西!”
然后曹蔚寧眼前一亮,關著他的小屋的門被打開了,一群人走了進來,他瞇起眼睛,癟著一副熊樣,仔細地望過去,發現那人群中怒氣沖天地正是他的師叔莫懷空,曹蔚寧就想道,壞了,我師叔要氣炸了。
莫懷空已經氣炸了——他看見曹蔚寧的那一刻就火冒三丈地低吼一聲,一甩袖子將柳綠公推了個大屁股墩,一點也不尊老,桃紅婆怒了,尖聲道:“莫懷空你這瘋子干什么?!”
莫懷空也不含糊,當著所有人的面吼了回去:“那是我師侄,他干了什么壞事自然有我掌門師兄清理門戶,用得著你們這對老妖怪狗舔門簾露尖嘴地指手畫腳?!”
曹蔚寧心里忍不住叫了一聲好,心說師叔雖然脾氣臭,到底還是向著他的,誰知莫懷空下一句又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曹蔚寧心里登時便默然無語淚流滿面了。
封曉峰忽然尖叫起來,一把拉過眼睛上已經蒙了紗布的高山奴,指著莫懷空道:“好你個清風劍派,問問你這好師侄干得什么好事?就是那和他在一起的小妖女把阿山的眼睛毒瞎的,抓不住那小妖女,我便要挖了這姓曹的小子的眼睛!”
莫懷空剛想說話,只聽旁邊不知是誰冷哼一聲,道:“小小年紀的女孩子,一出手便如此狠毒,可見也是個小魔女,曹少俠為何會和這路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倒要請教了。”
便把莫懷空的話都給堵了回去,莫懷空目光陰鷙地望向曹蔚寧,后者張張嘴,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師叔。”
莫懷空怒道:“誰是你師叔?”他上前一步,拉住曹蔚寧的衣領,冷聲道,“他們說的,和你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誰?說!”
曹蔚寧張張嘴,小聲道:“那是……阿……湘,阿湘不是壞人,師叔,阿湘……阿湘……”
桃紅婆冷笑一聲:“阿湘?叫得可真親熱。”
一邊從另一個方向趕回來的于丘烽也道貌岸然地插嘴道:“年輕人為美色所惑,也無可厚非,只要你改過自新,諸位也不是不通情理心胸狹隘之人……”
還沒說完,封曉峰便怒道:“我要挖了她的眼睛!”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成功地砸了于掌門的場子。于丘烽咬牙切齒,簡直恨不得把這矮子踩死在地上。
眼下高崇趙敬和慈睦大師等人都在忙著操持沈慎的喪事,都不在此地,這幫子烏合之眾群龍無首,愈加肆無忌憚地你一我一語起來,莫懷空只覺得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將曹蔚寧整個人從地上給拎了起來,咬牙切齒地道:“孽障,你老實說,那小妖女劫了張家的小孩去了什么地方?”
曹蔚寧費力地張口道:“阿湘沒有……”
莫懷空氣得一巴掌扇在了他已經像是豬頭一樣的臉上,正這當,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小妖女在這呢,看你們這幫老不要臉的,有本事就來抓我呀!”
曹蔚寧腦子里猛地一炸——阿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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