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黑獄,葉慈蜷縮在宴會廳二樓某個房間的門后瑟瑟發抖。
心實在太痛了,就像被人用刀在割,反反復復,總不停歇,疼得她有口難。
她捂著嘴,壓抑的哭聲從指縫流出,沉寂在夜里,顯得格外凄苦。
那哭聲由小變大,悲到極處又戛然而止,轉為哽咽,極為克制,極為悲楚。
長這么大,她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傷得這樣慘過。
上一次面對侯域的解釋,她尚且還可以自欺欺人,騙自己是她錯怪了侯域。
這一次她又該拿什么理由來騙自己?
半個小時之前她還信誓旦旦地對薛瑤說,侯域跟她不一樣,侯域是個好男人,侯域是真的愛她。
哪想一轉身,薛瑤就讓侯域親自“扇了她兩耳光”。
這巴掌沒有扇在臉上,而是全部打在了她的心上,疼得她神魂欲裂。
侯域的溫柔和深情早已刻進了她的靈魂里,早已讓她為之而深深著迷,若要剔除,必定如剔骨挖心一般,她該拿什么來接受侯域的欺騙和背叛?她該拿什么來止住這徹骨的疼痛?
為什么要這樣騙她?!為什么要這樣玩弄她?!
她只是想好好談場戀愛,好好愛一個人而已。
既然給不了她真心,為什么要來招惹她?!為什么還要在她面前裝深情?!
她明明就跟他說過了,若不愛,跟她明說就好,她不會胡攪蠻纏。
他的真心寶貴,難道她的真心就廉價嗎?!為什么要這樣隨意踐踏?!
她想不通,她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需要受到這樣重的懲罰?
疼痛在心口奔涌翻騰,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滲進骨髓,疼得她渾身直哆嗦。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總算找回了些力氣,擦了擦眼淚,起身便拉門出去了。
出去后她也沒回大廳,而是從后門直接離開了東皇。
葉慈沒有去找侯域,因為她覺得如果此時看到侯域,她會忍不住扇他一耳光。
那是她曾經深深愛過的人,他那里承載著她全部的真心和信任。
當著眾人讓他難堪,也是在告訴大家,她眼光不好,她蠢,所以才會被騙得這么慘。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樣子,不想讓自己變得那樣難堪,所以她走了。
結果剛一坐上出租,手機又響了,這回是侯域打來的。
看來這會兒終于跟薛瑤調完情了。
心,痛到了極處,便只剩麻木。
葉慈覺得哪怕現在讓她親眼見到侯域和薛瑤上|床,她的心都不會再有知覺了。
所以她接通了電話。
“親愛的你在哪個房間?”
侯域的語氣很輕松,很溫柔,溫柔得讓此時的葉慈覺得厭惡。
她當初就是被他的溫柔和深情給騙了,才會落得今天這結局。
葉慈暗自吸了口氣,不疾不徐地開了口,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冷漠,她說:“侯域,我們分手吧。”
侯域像是沒聽清楚一般,難以置信道:“葉慈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讓葉慈又想起了剛才他和薛瑤的對話,葉慈到底高估了自己,心不知怎么的又開始泛起了疼,她死死地揪住胸口,顫聲對他道:“你剛和薛瑤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見了。侯域,這一次,你覺得我該拿什么來原諒你?我找了無數個理由,無數個借口,可是都不能說服自己原諒你。”
侯域心念電轉,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終于慌了:“葉慈,我”
“你不用解釋,因為這一次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再信你了。”葉慈心上破了個窟窿,連吸氣都覺得痛,痛得她不得不稍微停頓了片刻,重新調整了語氣,“侯域,你聽清楚,我不要你了,錢我會盡快還給你,不要再來找我,因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葉慈你聽我說”
葉慈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把該說的話說完后她就直接掛了電話,然后關機。
本以為,掐斷了和侯域的聯系,聽不到侯域的聲音后,心頭會稍微好受些,可是即使掛了電話,她腦子里還是會自動浮現出侯域的聲音。侯域曾經的溫情與寵溺早已讓她上了癮。
現在要戒掉,就跟戒|毒一樣困難,而戒|毒的過程總是痛苦又緩慢的。
她只能生生忍著這痛處,沒人幫得了她。
前面的司機時不時從后視鏡打量她兩眼,看她掛完電話后就一直在默默流淚,看來極其可憐。他本是不想打擾她,可忍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小姐,你去哪兒?”
去哪兒?
是啊,她現在該去哪兒?又可以去哪兒?
曹璐現在不在國內,這么晚了,她也不可能去找斌哥訴說這滿腹的委屈和憤怒,展燁那里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回住的地方,恐怕她前腳到家,侯域后腳就會跟著趕回去。
她不想聽他解釋,連看都不想再看到他!
她很想回隆安,可現在這狀態,這打扮,這時間。回隆安,葉爸爸看見又該睡不著了。還有,她回隆安的話,不知道到時侯域會不會去找她,她暫時還不想讓葉爸爸和文姨知道他們分了手的事,因為她前幾天才跟他們坦白了她和侯域的關系,真相如此諷刺,她實在說不出口,也不想讓老人擔心。
司機的話讓她止住了眼淚,愣怔半晌,她說:“去南城漢安路口。”
那邊有很多賓館,離車站也近。
二十分鐘后,葉慈在漢安路口的七天酒店門口下了車。
來往的人群看她錦衣華服,打扮靚麗,卻滿臉淚痕,妝容狼狽,紛紛覺得好奇。
她剛一進酒店就惹來了路人好奇的目光,辦好手續后,她幾乎逃難一般逃回了房間。
進房間后的第一時間她便去了浴室,想把這一臉的狼狽洗掉,可是她這會兒沒有卸妝的工具,將就著用酒店的免費肥皂洗了半天,還是洗不掉眼睛周圍那黑乎乎的一大圈。
從鏡子里看,此時的她,鼻頭通紅,雙目浮腫,滿面狼狽,像個小丑。
她直勾勾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許久,隨即又痛苦地闔上了雙眼心中那滔天的挫敗感幾乎快要將她湮沒。她真的想不通,從小到大,她勤勤懇懇做事,踏踏實實做人,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孝敬父母,善待身邊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從未主動加害過誰,也從未做過什么昧良心的事情。
為什么到頭來還是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這樣糟糕?!
快27歲了,無車無房無存款,欠了一屁股債,現在還被人騙了感情。
她想不通,她究竟做錯了什么,讓老天這樣看不慣她?
眼淚已經流干,滿腔的委屈與怨憎在心中匯聚成滿滿的負面情緒,亟待發泄,她卻找不到發泄口,憋得她幾近發狂,于是她用酒店房間里的座機給葉城打了個電話現在,在她的潛意識里,這世上只有葉城不會騙她,只有葉城不會背叛她,現在的她也只想向葉城訴說這滿腹的委屈與憤恨。
然而聽到葉城聲音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就連面對葉城,她竟然都說不出口!
真相實在太過諷刺,要她怎么跟葉城說,她被侯域騙了,侯域對她只是一時興起,為她做了那么多只是想上她而已,他從沒想過要和她結婚,就連今晚把她帶去他的慶功宴上當著眾人說她是他的女朋友這件事都是假的,他嘴上對她說他喜歡她,可一轉身就能毫無心理壓力地和別的女人*!
這些話,說出來就像在扇自己的耳光一樣,要她怎么說得出口。
葉城覺得奇怪,這么晚了是誰打來的呀?還是雁江市的區號,雁江市除了他姐,誰會給他打電話?接起來一聽還真是他姐,他以為葉慈打電話來是要跟他說,她明天回隆安市,讓他開心一下。
哪想葉慈一開口,他就聽出了不對勁:“姐,你聲音怎么啦?”
葉慈張了張口,話都到嗓子眼兒了,卻怎么也突破不了最后那一道障礙。她暗自吸了口氣,壓抑著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故作輕松道:“沒什么,感冒了,嗓子不舒服,打電話給你是想跟你說,我公司這邊還有點事,給拖住了,明天回不去,我過陣子再回去,你跟爸爸和文姨說一聲。”
剛一時沖動,拿起電話就撥了出去,這會兒聽到葉城的聲音后,她卻有些后悔。
雖然她此刻很想讓葉城過來陪她,可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葉城從隆安趕到雁江,就算打飛的也得四個小時左右,而且他這么晚了離家,葉爸爸和文姨肯定會懷疑的,于是她對葉城撒了謊。
葉城沒吭聲,半晌問了一句:“姐你現在在哪兒?”
葉慈心頭一緊,覺得葉城肯定察覺到什么了,卻下意識地繼續撒謊,說:“在家呢。”
葉城眉頭一皺,再次開口時語氣有些冷,他說:“姐,你在騙我,你現在明明在酒店里。”
他用的是魅族3,魅族的手機有個特點能顯示來電方的具體位置,比如某公司,某酒店。
葉慈沒用過魅族,不知道魅族有這個特點,所以撒謊時也沒想那么多,哪想正中葉城下懷。
她默了片刻,正想開口,葉城卻先她一步肅聲道:“姐,告訴我,你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跟侯域吵架了?為什么有家不回卻呆在酒店?為什么情緒這么低落?聲音也不對,你剛哭過對不對?”
他倆從小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朝夕相處,葉城比侯域還了解她,她怎么可能瞞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