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慈沒想到侯域竟然真的來了,而且還來得這么快!
然而這個認知并未讓她覺得放松或是欣喜,反而令她更加不安了。
因為侯域是一個人來的。
雖然她知道侯域天生就不是個會任人宰割的主,但唐紹他們又豈是省油的燈。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唐紹他們會想不到么?會不知道早做準備么?
她和侯域糾糾纏纏到現在,侯域之前為她做的那些事情,她看在眼里,也懂得權衡。說實話,她的心不是沒有被動搖過,但是現實沒給她回心轉意的機會,時至今日,她心里對侯域的怨懟,與其說是源于侯域曾經的欺騙,倒不如說她其實更多的還是因為討厭他的身份,厭惡他的家庭
侯域是她曾深愛過(現在內心深處其實也還愛著)的男人,還是她孩子的父親,哪怕是她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要遠離侯域的世界,從此與他一刀兩斷,她也依舊不希望看到侯域因為她而出事。
這無關圣母與否,而是源于一個人的良知一個跟她毫無關系的人,如果因為她而出了事,她都會自責內疚,何況是侯域。
四目相對,侯域那雙幽深似潭的黑眸里沉晦著一種莫名的情緒,那種情緒像是飽含著強烈思念的埋怨,埋怨之下又暗含心疼和關切,那溫柔的目光落進葉慈眼里,令她心起漣漪。
唐紹之前被葉慈咬了耳朵,本就不爽,此時看兩人一見面就暗自“眉目傳情”,心中大為火光。
長期吸|毒導致他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而且疑心極重,加上本身控制欲又強,有時火氣一上來,逮著什么都往人身上砸,抓不到東西就上腳踹,比如現在,葉慈看見侯域只身前來,眼里不禁流露出了詫異與擔憂,連話都沒說,他便覺得葉慈是在和侯域眉來眼去,心頭的火蹭的一下冒了三丈高,燒得他眼睛都紅了,當即甩手就給了葉慈一個耳光,狠聲道:“你個不要臉的婊|子!老子”
“唐紹你他媽發什么神經!”他腦子不清醒,薛瑤可還清醒著呢。
唐紹當著侯域的面這樣打葉慈,可想而知,侯域該有多憤怒,要不是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他早沖過來一腳把唐紹踹飛了!氣憤當頭,他也忍不住罵起了臟話:“唐紹,我他媽殺了你!”
薛瑤知道侯域的脾氣,一見勢頭不對,趕忙讓人上去把葉慈從唐紹手中“解救”了出來。
唐紹還想撲上來打人,薛瑤上去照著他的胸就是一腳,罵道:“唐紹你他媽能不能冷靜點!”
現在她要的東西還沒到手,沒必要激怒侯域認識這么久了,侯域什么脾性她是知道的,他們這樣坑他,他不可能就這么任人宰割的,加之他在雁江市人脈甚廣,說不定現在他的人已經查到這個地方的具體地址了。她只想借個東風,拿到她要的東西,然后盡快離開,不想跟他魚死網破。
唐紹被她一吼,好似清醒了些,出于某些顧忌,他只是惡狠狠地瞪著她,竟沒再撲上來發癲。
薛瑤接過保鏢手里早就準備好的合同,往侯域面前的小桌子一拍,淡漠道:“你要看人,人也給你看了,好好的不是么?別再墨跡了,簽吧。”那是份轉讓合同。
自從上次的丑聞一出,她在家族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他父親以前最喜歡她,現在卻連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她如果再不采取點措施,光憑她手里那點股份,等她弟一上臺,她很快就會被趕出萬豐,說不定還會被趕出薛家,侯域之前耍心機從路董那里買下了萬豐8%的股份,就是為了對付她。
今日她便是為了那8%的股份而來。
除此之外,侯域今兒還給他們帶來了五百萬現金,那是給唐紹跑路用的之前唐家長輩把唐紹保釋出來后,他依舊死性不改,而且變本加厲,越吸越兇,各種混賬事做盡,唐家現在已徹底放棄他了,加之之前受賄和經濟詐騙的風波還沒完全過去,必要時,唐家有人可能還會拿他去做替罪羊。他天生一人渣,這些年樹敵眾多,如今失去了唐家的庇護,他之前得罪過的那些敵人個個都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別說齊州市,就是國內現在都已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侯域的視線從葉慈那邊收回來,轉而盯住了薛瑤,那是與之截然不同的眼神,所有的溫柔與深情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陰冷與煞氣,猶如毒蛇,欲擇人而噬,讓人脊背發寒。
薛瑤這還是第一次被他這樣盯著看,心里有點慌,但面上并未表現出來,只是有些不耐煩,正想開口再催他,卻聽侯域冷冷地問:“你發話了,姓唐的可還沒發話呢。”我怎知道我簽完后,他會不會又反悔。
他沒把話說全,但薛瑤知道他的意思。
他和唐紹之前就說好了的,他們合作坑侯域,唐紹想轍出地方,幫薛瑤拿回股份,唐紹要跑路,薛瑤幫他想辦法弄假身份,護他安全出境。
侯域也猜到了他們之間的交易,故意這樣說無非是想試試薛瑤,看她能不能壓得住唐紹。
因為這里面有一半是唐紹的人。
薛瑤聞,沒吭聲,只是轉頭看著唐紹,眼神在說:“說話!”
唐紹卻又發起了神經,陰戾的眼神在葉慈和侯域之間來回掃視了好幾遍,才從鼻子里噴出個冷哼,對侯域道:“我會有今天,全拜你所賜,你不會天真地以為區區五百萬就能一筆勾銷了吧?”
他話音一落,倉庫里的墻垛(制毒原料堆)后面跟著就涌出了一群端著槍的大個子。
薛瑤在心里罵了聲娘,厲聲吼他:“唐紹,你什么意思?!”
唐紹這一舉動,讓她的人愣了愣,大伙兒有些摸不著頭腦,都不知道該防誰了。
侯域雙眼危險地微瞇起:“你最好一次性說清楚你的要求。”
唐紹對薛瑤眼中的憤怒視而不見,對侯域道:“你害得我身敗名裂,就給五百萬補償,未免也太小氣了點吧。我這人脾氣不大好,氣性大,但向來大度,守信用。這樣吧,錢就不多要你的了,你和葉慈兩人今兒認認真真地跟我道個歉,咱們這茬就算是徹底翻片兒了。以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葉慈有孕在身,我體諒她,你就替她一起跪了吧。”
這回不光侯域怒了,薛瑤也氣得額頭青筋直跳:“唐紹你他媽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說著她又對著自己的人一通怒吼:“愣著干什么,給我圍起來!”
她和唐紹為了相互制約,帶的人都差不多,霎時間,兩方對峙,劍拔弩張,看似不分高下,但薛瑤到底是個女人,在某些方面終歸還是沒有男人豁得出去,也沒唐紹心狠手辣,更沒唐紹思想極端。她只想著讓人壓制住唐紹,好讓侯域快點簽字,唐紹想的卻是把架著葉慈的那個薛瑤的手下直接一刀捅了,然后一把將葉慈搶了過去。
葉慈被他箍著脖子,呼吸不勻,雙頰漲得通紅,難受極了。
侯域簡直出離地憤怒了,眼神鋒銳如刀,恨不能將唐紹挫骨揚灰!
可是他此時被人團團圍住,根本沖不過,也不敢貿然沖過去唐紹手里有刀,一把鋒利無比的虎牙mt,隨便碰到葉慈哪里的皮膚都能讓她血流如注。
唐紹占了上風,心頭甚得意,拿刀輕輕貼著葉慈的面頰,那刀剛捅了人,刀尖還殘留著些許血跡,被他弄到了葉慈臉上,留下點點猩紅,侯域看的太陽穴直突突,拳頭緊了又緊,卻無能為力。
唐紹看他態度逐漸軟下來,放肆地笑了起來,朝圍著侯域的幾個手下揚了揚下巴。
那些人會意,這才讓開。
“來吧,不就一句話的事兒么,又不是要你侯公子的命,我的耐心有限,說不定等會兒又改變注意了。”唐紹心情甚好,手上松了力道,沒再箍著葉慈的脖子,而是改為從后面摟著她的腰,看著侯域,眼神里滿是挑釁,“喏,就跟那兒跪著吧。說大聲點兒啊,我聽力不好,小聲了我聽不見。”
葉慈直直地看著面色陰鷙的侯域,張嘴想說話,喉頭卻像堵了塊石頭,千萬語全都被堵在那里,不得而出,憋得她雙眸發紅,胸口發疼。
此時的她該要說些什么才合適?說什么都不合適。
她既不能,也不想讓侯域跪下來跟唐紹道歉,也不敢說讓侯域別管她之類的話。
侯域長這么大以來,連親爹都沒跪過,現在讓他跪唐紹,跪他的仇人,你讓他怎么跪得下去,怎么過得了心里那道坎,可是現實很快迫使他做出了選擇就在他和葉慈對視那會兒,唐紹其中一個手下拿著鋼管突然照著他的膝彎狠狠給了他一棒,侯域左膝劇痛,身子一沉就跪了下去。
那人看他單膝跪地仍不滿意,跟著又在他后背添了一腳!
這里除了葉慈和薛瑤哪個不是練家子?
那人腳踩軍靴,一腳踹上來,幾乎帶著摧金裂石般的力道!
“侯域!!!”葉慈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心頭陣陣發緊,緊得她快要窒息。
這一刻,她已忘記了她心中對侯域的怨懟。
這一刻,她和侯域的那些愛恨糾葛,統統都已變得不值一提。
侯域雙手撐著地,生生將喉頭的腥甜咽下,再抬頭時,面色竟出奇的平靜:“松開你的臟手,離葉慈遠點兒,我跟你道歉。”
唐紹諷刺地笑了:“你覺得你現在有資本跟我談條件嗎?”
侯域沒吭聲,只是轉頭深深地看了面色陰沉的薛瑤一眼。
薛瑤原本計劃得好好的,要不是唐紹突然亂發羊癲瘋,她現在已經拿著合同走了,此刻與侯域對視,她讀懂了侯域的眼神,心生一計,開口道:“唐紹,需要我提醒你么?他跟關烽是哥們兒,和韓威是發小,你是不是非要墨跡到等他們的人來圍攻我們了你才開心?你不要命,我可不想跟著陪葬,放開葉慈,你若不放心,不是還有把椅子么?反正遙控器在手里,她跑不了,我也動不了她。”
關烽不混黑,但在雁江市幾乎連道上的都要敬他三分,此人背景雄厚,后臺極硬,韓威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唐紹雖然神經質,但還沒完全瘋呢,經薛瑤一提醒,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
半晌,他做出了決定,朝侯域背后的其中一個手下使了個眼色。
那人會意,快速跑去之前那間實驗室,將那把他為葉慈定制的“多功能”椅子推了出來。
葉慈看著那椅子就頭皮發麻,死活不愿意坐上去,卻敵不過人力大無窮。
侯域看著葉慈脫離了唐紹的鉗制,眸底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陰鷙,暗自計算著他與唐紹之間的距離。
唐紹“安頓”好葉慈,回身后拖了把椅子,拖到離侯域三米遠的地方,想坐下來好好欣賞欣賞侯域此刻的狼狽模樣,結果還沒坐下去呢,侯域身子一動,作勢要起,唐紹其中一個手下見侯域不安分,下意識又要抬腳踹他,可是這回侯域卻沒再由著他踹,說時遲那時快,侯域反身照著那人的右小腿脛骨就是一拳!
那人本是打算踢侯域,腿上正當用力,侯域這一拳也是下了死力,兩相作用,只聽空氣中一聲脆響,緊接著又響起了那人的哀嚎聲
侯域在他倒下的間隙已飛速起身抬腿一個漂亮的回旋踢,直接把之前對他下黑手的人掃翻在地。
然后順勢搶過他手里的鋼管,對準欲拔槍射他的唐紹就扔了過去。
利器襲來,人的本能反應肯定都是躲,唐紹這一躲,第一槍就打偏了。
子彈擦著侯域的顴骨疾掠而過,他還沒來得及開第二槍,侯域已如鬼魅般倏然飄身上前,一把握住了他握搶的手腕
唐紹那副被毒品侵蝕過的身體,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葉慈還行,遇上侯域,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空氣中又想起了一聲悅耳的骨頭斷裂的脆響聲。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侯域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每一步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是他事先設計好了的,快得眾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就已經把唐紹擒住了。
他奪過了唐紹的槍,反手箍著唐紹的頸子,快速將他拖到角落里,拿槍指著他的頭,沉聲命令道:“把葉慈放了!”
這下兩方人馬終于不再拔槍相向,搞內訌了,一致拿槍指著侯域。
薛瑤被他這瘋狂的舉動驚呆了,回過神來后第一時間便是讓人快速圍住了葉慈。
“侯域,你想看著葉慈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