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戩:“不是之前就讓你們暗中盯著嗎?”
“是,”那藍衣道,“但他身上有內門來的未登記仙器……”
龐家一擺手打斷他,??時候就別解釋了:“青龍塔不容有失,你去永寧侯府,把奚悅叫出來,讓他先去給我鎮??青龍心宿塔。報朝廷,立刻找幾個兄弟進宮護好陛下,金平趙家給我圍了,金平護城法陣全開。叫開明司能動的都出來支援,??有……”
“是。”
龐戩斟酌片刻,沉聲道:“致信莊……致信白令,陸吾那幫攪屎棍不管在干什么,都給我暫停,回來平事!”
那人間行走應聲走了。
龐戩深吸一口氣,從芥子中摸出一盒筑基丹以及他的護身符——當年他進天機閣時支修給他寫的擔保書——他借此定了定神,又揣回懷里。
龐總督在天機閣百年不是白混的,除了明面上的消息,他其實??收到了兩封叫人倒抽口涼??的密信,不知真假。
“傳聞內門封山,個中情況不得?知。”
“傳司禮大長老殞落!”
蟬蛻長老殞落,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龐戩打了個寒噤,大宛靈山落成、國立之后,上千年來聞所未聞。
東海那事不是五年前就平息了嗎?
奚悅接到命令時,正獨自坐在侯府的門房里。
老夫人的壽宴散了,賓客早就各自告辭,除了后院還在唱戲,府上已經安靜了下來。奚悅叫守門房的下人去休息了,自己拿著一卷法陣典籍在燈下看,半宿沒翻一頁,他把書頁一角卷成了蒜皮。
感覺到有人御劍?來時,奚悅猛地抬起頭,臉上喜色還沒浮出來就看清了來人寶藍色的長袍,眼神又黯了下去。
聽完那藍衣傳話,奚悅習慣性地一不發,只淡定地點了個頭。然后他從摸出一把靈石,飛快地在侯府內外布了一圈??陣,布陣布到角門的時候,卻看見侯爺獨自一人站在那。
永寧侯爺頭發已經花白,肩背卻依舊挺拔,韶華早走了,他留下了風姿。夜風暴躁地蕩開了他的廣袖,他正抬頭望??角門墻頭。
奚悅走過去,朝侯爺一躬身。
永寧侯沒回頭,前不??村后不??店地說?:“你那不成器的大哥以前每次半夜鬼混回來,都只敢走角門,我就帶人在這堵他,一堵一個準……今天沒堵住,怕就是不來了。”
奚悅長眉輕輕一抖,平靜的表情差點沒維持住。
“有事是吧?”侯爺轉過身來——他動起來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老態,行動不像以前那么果斷了——侯爺拍了拍奚悅的肩,“去吧……去吧,我就覺得??股妖風味不對,自己當心點啊,忙完給家來個信報平安,啊。別照著那混賬長……”
奚悅正要說什么,突然感覺到一陣詭異的靈氣波動。
半偶以靈石為食,比人……甚至尋常修士對靈氣都敏銳得多,他倏地抬起頭,見整個金平城的靈氣正在往一個地方急速匯聚——廣韻宮!
奚悅來不及多說,將身上芥子解下來,多年來收藏的降格仙器一股腦地塞給侯爺,循著那靈氣匯聚之處追了過去,結果半路上就被龐戩截住。
龐戩單手抓住半偶的后頸,將那比同等身形的凡人輕三成的身體輕飄飄拎起來,拍向心宿塔:“讓你去守青龍塔,別過去,有人違規在凡間筑基!”
“啪”一聲,狂風吹碎了一盞蒸汽風燈,廣韻宮上空濃云浮起,隱約有電光閃過。
青龍心宿塔衛長趙譽此時就在廣韻宮內庫中,他拼齊了《浮山海市圖》的最后一塊殘卷——當今天子克己勤儉,唯獨愛收些文玩古畫。先帝在的時候不敢,如今繼位才算微微松了口氣,各地馬屁精知道了,常常替他搜羅,??幅殘卷就是今年的靖州貢品之一。
那畫在凡人眼里,只是個值點錢的古董而已,周桓賞玩過幾次就扔進了庫房。趙譽雖然可以輕易潛入天子內庫,卻一直沒敢動——莊王知道他在找這幅畫。
幸虧老天爺助他,莊王一直沒回京。
趙譽深吸口氣,用自己的靈氣將四分五裂的殘卷縫合在一起,靈氣掃過千年古畫,圖中所繪的天光云影流動起來,飄渺的浮山上閃過怪影妖蹤,整幅畫“活”了起來,大能本命法器被他據為己有。趙譽深吸幾口氣,拿出早準備好的筑基丹,一口吞下。
他不能再耽擱了,內門傳來消息,趙家的天——司禮大長老塌了,??必是趙氏一族的大劫。老祖宗讓他們早做準備,能筑基就筑基,平日里私藏的靈石不要吝惜。
宮里降格仙器很多,皇帝內庫里有許多藍玉,被趙譽一口氣吸干了,貴人們一應養生的仙丹靈草也沒放過。
他的神識前所未有的強橫,順著廣韻宮掃了出去,堪堪趕到的天機閣藍衣半仙一照面就被他從劍上掀了下去。一時間,趙譽產生種錯覺,好像整個人間都只是一副畫作,?他高高懸在畫布之上,提筆就能生殺予奪!
金平……
下一刻,他飛快地在“畫布”上鎖定了皇帝周桓。
筑基修士一個轉念,已經欺到了被狂風驚醒的新皇身邊!
就在這時,一?挾??火光似的箭射穿了趙譽伸出去的手,箭矢擦過凡人皇帝身邊,驚呆了的周桓毫發無損。
龐戩一聲長哨,幾個藍衣落在趙譽周圍,將他團團圍了起來。
趙譽微微一甩手,被破障弓射穿的手心毫發無損地自己長了回來:“總督大人。”
“趙譽,”龐戩先一個芥子護住了凡人,??才背??手轉向昔日同僚,“你與我腳前腳后進的天機閣,都是蘇長老一手帶出來的,如今也算資深了,未經接引,擅自在凡間筑基,險些傷及凡人,你該當何罪?”
趙譽一??:“龐大人,別裝糊涂啦,我知道你耳目靈得很,內門出了什么事,各地趙氏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
龐戩:“那跟你有什么關系?你趙家宗親姻親到處都是,別說沽州,就是寧安趙氏的九族都牽連不到你,你瘋了嗎?”
趙譽聽完,只是笑了一下:“你懂什么?”
他龐戩只是一條無牽無掛的看門狗,父母都不知道是哪個山旮旯里出的鄉巴佬,族譜祖墳都找不??的貨色。眼界卻一輩子被局限在凡間,與那蘇準一樣,名為玄隱外門,實際連玄門的門都不知朝哪里開。
朝菌不知晦朔,他根本就理解不了“蟬蛻”對一個家族意味著什么。
“多說無益,”趙譽搖搖頭,“我知道你手段多得很,不止一次越級殺過筑基,你來試試。”
話音沒落,兩人已經都不在原地,龐戩猝不及防地遁地,從趙譽方才站??的地方鉆了出來,趙譽也早知道他要干什么。龐戩一露頭,靈感就被觸動了,只覺周遭一切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微地扭了一下,被他護在芥子里的皇帝身后陡然多出個深淵,周桓面露驚恐,眼看就要掉下去。
龐戩瞬息之中鎖定了趙譽所在,砸出去的符咒卻紛紛在半空中被趙譽打散。
幾個藍衣相當默契,有人去保護周桓,有人配合龐戩,然而周遭隨即浮起浮山海市圖中的山與霧,趙譽游刃有余地將他們全圈在了畫中。
他們以前越級殺的筑基都是邪祟,就算修為高,有本命神通,資源終究是有限的,比不上天機閣每年有來自鍍月峰的殺器供應,然而??一點對趙譽來說不存在。并肩駐守青龍塔百年,人間行走們對彼此的修為和手段比自己??熟悉,爭斗起來簡直像左右手互搏——左手??剛吃過大力丸!
與此同時,各地天機閣都將本地護城銘大開,趙氏作亂的消息雪片似的往京城飛;被封死的玄隱山內門里,林熾見主峰兩路人馬暫時還算平靜,回鍍月峰貓了一天,在奚平的輾轉反側下到底沒忍住,又悄悄溜了出去,才剛繞?飛到飛瓊峰后山,就聽見主峰一聲巨響,青鸞的毛險些嚇掉了。
那邊對峙了兩天,到底是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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