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年輕時,人稱“大宛衛玠”,是個男中西施,閑得沒事自己還要鬧心口疼,大半夜撞見個嚎喪的尸體,不得給他嚇出毛病來?
人間行走說道:“那倒不曾,世子放心,侯爺當時落后一步,沒和貴府侍衛在一起。”
“哦,”奚平“國色天香”地扇了兩下風,一顆心落回肚子里,“您剛說什么?什么叫‘搶陰親’?”
“那是一種邪祟的殺人禁術,”人間行走耐心地解釋道,“做法的邪佞會設法讓被害人接過一個死人的庚帖,再取走其鮮血一錢、頭發三根,混以尸油、香灰、朱砂等物,做成顏料,在一張完整剝落的人皮上寫‘婚書’,那庚帖上寫的就是人皮原主生前的八字。‘婚書’上寫的‘吉時’,就是被害人死期,死前行都如婚書所寫。哪怕讓他切下自己的肉吞進肚子,他也會照做。被搶了陰親的人,人未死、體先僵,死后會從頭頂開始變紅,三個時辰內,紅痕會一直蔓延到下巴上,像新娘子的蓋頭,所以這種死相又叫‘冥蓋頭’。”
奚平聽完,吃了一驚:“不是,等會兒,那個……尊長,您是說,有鬼捉了王大狗去當女婿……不,媳婦?什么鬼口味這么驚世駭俗……嘶!”
莊王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腳,打斷了他這通沒心沒肝的見解。
到莊王府拜會的人間行走,正是趙譽趙衛長本人。
頭天晚上,天機閣在畫舫渡口搜了一宿,一無所獲,這才找上了奚平——他是最后一個見到王保常的活人。因聽說他夜宿三殿下府上,趙衛長才親自來走訪。
趙譽頗有涵養,沒跟奚平一般見識,只問道:“想請問世子,昨天在畫舫渡口,有沒有注意到什么異狀?”
奚平想了一會兒:“沒有,我就是整條渡口最異的狀。”
趙譽又問:“那世子可知,死者可曾與誰有過恩怨?”
奚平“嚯”了一聲,說到這個他來了勁,把扇子一合:“那可多了,就王大……大官人那人緣,您上菱陽河兩岸打聽去吧,十個人有九個想咒死他……”
眼瞅著他越說越不像話,莊王只好再一次打斷他:“家教不嚴,把他慣的沒人樣,尊長見笑了。”
永寧侯世子“美名”遠播,趙譽早有耳聞,一見這狀似山雞的本人,就知道問不出什么有用的,只得轉頭對莊王說道:“大選年有邪祟混入金平,以尸為媒,謀害朝廷大員之子,所圖必定不小。天機閣自然會全力追查這些邪魔外道,也請諸位貴人多保重——另外,死于搶陰婚的人身上往往會帶尸毒,聽說世子昨夜與死者接觸過,我這有張安神辟邪的符咒,世子記得泡水服下。”
莊王揮手令正要上前的家仆退下,親自上前接過,又轉頭命人將自己收藏的一副古畫請來,對趙譽道:“前一陣機緣巧合,得了這么個寶貝,我這俗人也不知道怎么保管才算不辱沒名畫。早聽說天機閣有位趙尊長是行家,今日可巧碰上您來,少不得厚顏托付了。”
趙譽微微一抬眉:“殿下認得我?”
莊王笑道:“我少時曾跟著寧安趙氏的棠華先生學過畫,先生不止一次提起過尊長。”
趙譽一聽就笑了,頂著張青年面孔,他卻不由自主地端出了長輩姿態,頷首道:“棠華是我三弟之子。”
奚平早起還沒吃飯,莊王不讓他說話,他一張賤嘴閑著也是閑著,就偷偷從旁邊桌上摸點心吃。他聽到這,差點讓荷花酥噎住,不由得對眼前的藍衣尊長肅然起敬——那棠華先生老得都糊涂了,他的親叔伯,可得有多大年紀了?
這也太能活了!
莊王再是金枝玉葉,也是個凡人,趙譽跟他本來沒什么話說,聊完公事就打算走來著。誰知被一個“棠華”拉回凡間,他想起做凡人時哄過的幼侄,態度不由得親切了幾分,提點道:“仙使快入京了,亂也就這一陣子,這幾天記得少出門,寫了八字、類似庚帖東西不要接。誅邪除魔都是我們分內事,殿下不必客氣,畫就不……”
他話沒說完,下人已經捧了個木盒來,盒子一打開,趙譽推拒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奚平探頭看了一眼,見木盒里放的是一角殘卷,只有半尺見方,破破爛爛的,心說:這什么玩意兒,染缸里腌過的爛抹布?
可是人間行走趙衛長見了這塊“抹布”,卻用了吃奶的力氣,才沒讓心里的驚濤駭浪露出端倪來,因為過于屏著,他的聲音壓得有點發緊:“浮山海市圖。”
莊王好整以暇地笑道:“書畫一道,我只知皮毛,畫也只得了這么一角,實在看不出真假,聽說尊長有一枚‘觀瀾’,可以去假還真,還請尊長品鑒。”
趙譽眼角微跳,沉默地伸手一捻,戴上了他那枚水玉扳指。水玉珠才剛靠近畫布一臂遠,就發起柔和的白光,迫不及待地宣布,這畫再真也沒有了。
“看來沒上當,好懸,要真是假的,今天可算在尊長面前丟人現眼了。”莊王說完,又吩咐下人包好,“尊長千萬不要客氣,棠華先生是我師長,您又是棠華先生的長輩,孝敬長輩是應該的。”
《浮山海市圖》因戰禍四分五裂,趙譽苦心搜羅了五十多年,至今也只得了兩角殘卷,如果是在別處遇到,他能欣喜若狂,付出什么代價都得弄到手。
可姑且不論莊王是怎么弄到的,趙譽之所以驚駭,是因為這張古畫是他能否再進一步、成功筑基的關竅。每個修行中的半仙都有這么一個“關竅”,那是絕密。
莊王怎么會送他這幅畫?
是巧合,還是……
那病病歪歪的青年笑容很干凈,似乎對那古畫的價值一無所知。
趙譽心里驚疑不定,又實在無法拒絕那古畫殘卷。沉吟良久,他才將微微發燙的“觀瀾”水玉扣進掌中,拱手低聲道:“如此,便多謝殿下了。不知殿下有什么可以差遣……”
“哎,”莊王打斷了他,“豈敢,不過是想和尊長結個善緣。我等能安安穩穩地住在這金平城里,全靠仙門庇佑與諸位尊長護持呢。”
趙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了畫,起身告辭。莊王親自送到了門口。
奚平懶得琢磨這二位打的什么啞謎,趙尊長一走,他就賴皮狗似的猴到了莊王背后,要給莊王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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