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一夜朱俊依舊沒有歸家。
王氏獨自在房里生悶氣。
慧雅知她性格特別拗,很容易鉆牛角尖,只得勸解道:“大娘,您不必出頭,五娘那邊自會去尋老爺的。”
王氏拿起一方翠藍銷金汗巾拭了拭淚道:“慧雅,你不是主意多么?再幫我想個法子吧!”
慧雅默然片刻,這才道:“五娘那邊一向消息靈通,何不找個心腹人,給人幾個錢,讓人去那邊尋底下人打聽打聽?”五娘韓銀兒院中丫鬟婆子并不多,貼身丫鬟小玉是韓銀兒的親信,基本是無隙可乘的;但院中的粗使丫鬟灑掃婆子,使點錢結交倒是可以問出點什么來。只是王氏素來吝嗇,慧雅怕若是自己出面拿了銀錢去拉關系打聽內情,反倒被王氏懷疑她從中間使銀子,倒是別人去了她還能在一邊提點建議,因此根本都沒打算自己去。
王氏一想,覺得慧雅這個法子甚好,便問慧雅:“慧珍去怎么樣?”她房中的這幾個丫鬟,慧雅最是忠心,又聰慧美麗,實在是難得的;至于其余幾個,卻數慧珍生得最不好看,可是也數慧珍最能說會道。
慧雅微笑:“大娘覺得好就好。”只要不是慧寶就好,慧寶和小玉是好朋友,是最令人不放心的。
一時王氏叫了慧珍進來,命慧雅拿二百錢給慧珍。
見慧雅在旁搖了搖頭似不贊成,王氏只得又割肉般讓慧雅改為拿了一串錢給了慧珍,又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這才讓慧珍去了。
還沒到中午慧珍就回來了,她從五娘韓銀兒院中的粗使丫鬟小珍那里探聽到了好幾個消息,唧唧喳喳說了半日。
當王氏聽到韓銀兒命人往小花枝巷秦家送書信給朱俊,結果書信被秦寶珠截了,秦寶珠當著送信小廝的面把信撕了個粉碎,又對著朱俊和送信的小廝把韓銀兒大罵了一通,快把韓銀兒給氣死,在院子里罵了半日時,王氏愜意地笑了起來。
慧雅在一旁靜聽,心知這小珍怕是不知道什么消息,所謂的韓銀兒送情信給朱俊怕還是因為韓銀兒在院中大罵,小珍才得知此事的。
時間倉促,慧珍其實也沒探聽到多少消息,她又怕大娘王氏心疼那貫錢,便隨口說起小珍抱怨說管家惠林前幾日給五娘韓銀兒送去了一只雪白的貍貓,瞧著怪可愛的,可是五娘卻只讓小玉照管,不許旁人喂貓吃東西,她不過是收拾碗盤時偷偷把五娘吃剩下的魚尾巴扔給了貓,被小玉發現告了五娘,結果被五娘打了一頓,現在身上還帶著傷呢!
聽到這里,慧雅不免有些狐疑,心下一動。
她忙開口問慧珍:“慧珍,你進來時看到奶娘和貴哥沒有?”
慧珍想了想,道:“奶娘剛還帶著貴哥在廊下玩……不過我可進來有一陣子了。”
慧雅心里咯噔一下,來不及多說,拎起裙裾就跑了出去。
王氏先是有些疑惑,可是因為事關貴哥,忙也帶著慧珍跟了出去。
貴哥正扶著廊下欄桿學走路,走一步,停下來看看摸摸欄桿上雕的蝙蝠,笑嘻嘻地自己玩得很開心。
他正在自得其樂,一眼就看到自己前方出現了一只雪白的貓。
貓咪通體雪白,惟有一雙眼睛是碧綠的,好看得緊。
見貓雪白的貓都炸了起來,漂亮的眼睛盯著自己,口中發出嗚嗚之聲,貴哥很是好奇,便松開欄桿,搖搖晃晃向貓走了過去。
白貓爪子抓地,身子向后退,作勢欲撲。
慧雅一出正房門,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
她來不及跑過去,先是大喝一聲——“恪保緩笙亂饈毒吞Ы磐蚜私派洗┑那陳滔懵扌逍昧t昝ㄖ懶斯ァ
鞋子沒砸中貍貓,卻嚇住了它。
那只雪白貍貓作勢欲撲的身子拉了回來,回頭看了慧雅一眼,凄厲地“嗷嗚”了一聲,然后飛也似地躥了,很快就消失在月亮門外了。
王氏身子發軟,扒著門框才沒滑下去,臉上早已是滿臉的淚。
慧珍身上也出了一身冷汗,蒼白著臉立在王氏身旁。她們大房里的人誰不知貴哥對王氏意味著什么?更何況貴哥還這么可愛!
只有貴哥還沒反應過來,兀自笑嘻嘻地挪動著小肥腿往慧雅這邊移動,還張著白藕般的胖胳膊讓慧雅抱,小嘴里還流著口水:“忒(慧)雅——抱抱——”
這時奶娘聽到聲音也從外面跑了進來,也不敢近前,訕訕地立在那里。
慧雅慢慢走了過去,蹲下。身把貴哥摟在了懷里。
貴哥不老實地在她懷里扭動著,見慧雅不理,便湊過去親慧雅的臉,卻嘗到了咸咸的味道,不由把眉毛皺成了一對“山”字。
王氏這才哭出聲來,踉踉蹌蹌奔了過來,把貴哥攬過來,緊緊摟住:“我的兒啊!我的兒啊!我可憐的貴哥啊,我現在就帶你尋你爹去,讓你爹知道,他什么臟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攬,看都是些什么人啊……”
慧雅立在一旁靜靜看著,連著兩次事情了,她真實而恐怖地感受到了妻妾爭寵的可怕。
她一定不做別人的妾,也不會許她未來的丈夫納妾。
慧雅在心里暗自下了決心。
見王氏吃力地抱起貴哥就要去小花枝巷尋朱俊告狀去,慧雅忙攔住了她:“大娘,您先別急,奴婢且問一句:沒憑沒據的,老爺是信您,還是信五娘?”
王氏仰首想了想,哭聲更加凄慘了。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即使她生了貴哥,可朱俊一定會站在韓銀兒那邊。
慧雅看了一眼遠遠觀望的奶娘,冷靜道:“大娘,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那內奸給拔了。”
又低聲道:“大娘,事情一步一步來,多叫些小廝婆子進來。先嚇嚇奶娘,讓她當著眾人說了實話再說!”
王氏這才想起了肇禍之初的奶娘,恨恨看了奶娘一眼,吩咐慧珍:“去叫惠清帶幾個小廝過來,再叫幾個粗使婆子進來!”
奶娘剛要動,慧雅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看得她連動都不敢動了,“噗通”一聲跪在了青磚鋪就的地上。
惠清很快就帶著幾個小廝來了,幾個粗使婆子也帶著繩子棍子來了。
奶娘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大娘,奴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