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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默讀 > 75.麥克白(十六)

            75.麥克白(十六)

            “行,讓他們把人控制住,先帶回市局,”駱聞舟頓了頓,又說,“你在醫院等我。”

            費渡仿佛沒有留意到他最后一句輕柔下來的語氣,掛了電話,徑自走到周懷瑾身邊。

            周懷瑾臉上既沒有淚痕,也幾乎沒有表情,只是難以置信似的盯著手術室……直到蓋著白布的人被推出來。他突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開周圍試圖拉他的人,不管不顧地撲上去,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揭那塊蓋在死者臉上的白布,非要自己看個分明才行。

            周懷信靜靜地躺在那,臉色慘白,有些發灰,果然與生前一點也不像,讓費渡想起了一幅自己從他那買到的畫——畫的是高街熙熙攘攘的路口,林立的高樓和廣告牌用了大片深淺不一的灰色隨意涂抹而成,走在街上的都是一水的骷髏骨架,他們身上穿著色彩鮮明、款式各異的衣服,將骷髏們分出了男女老少、三六九等。

            周懷信畫技有限,屬于不上不下的水平,平時總是選一些掛在客廳里會讓人質疑主人有病的題材,不少買他畫的人都只是為了巴結他,買回去也是壓箱底積灰。費渡他們這些酒肉朋友,拿了周懷信的畫,還總要調侃兩句,時常問他:“周大師,你什么時候死?你一死,這畫就能升值啦。”

            現在好了,那些積壓在床底下、地下室、雜物儲存間里的畫作們終于等來了最大的利好消息,有望重見天日了。

            “周總,別看了周總!”

            眾人連忙要把周懷瑾拽開,周懷瑾的嘴唇哆嗦著,整個人好像還沒回過神來。

            費渡端詳著他:“周總。”

            周懷瑾在混亂中艱難地凝聚起僅剩的神智,虛弱地看著他:“我……抱歉,我現在……腦子有點亂……”

            這時,警察們走進來,接到了駱聞舟的通知,打算要把周懷瑾帶走。

            費渡背對著他們,略微擺擺手,示意他們稍等,自己走過去對周懷瑾說:“他們辦事有程序,一會恐怕得勞駕你和他們走一趟,周總,信得過我,我可以暫時替你照顧懷信。”

            周懷瑾目光掃過圍著他的警察,似乎想再回頭看周懷信一眼,不知是不敢還是怎樣,這一眼終于還是沒有成行。

            事已至此,周懷瑾在最初的震動之后,依然本能地在外人面前保持形象,他擺脫保鏢的扶持,站直了,沖費渡一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費渡不動聲色地又往他心上戳了一刀:“懷信拼了命保護你,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周總,你要多保重。”

            周懷瑾背對著他,腳步踉蹌了一下。

            “哦,對了,”費渡看著他的背影,“還有一件挺重要的事,方才我忘了說——其實我們給楊波和周老做親子鑒定的時候,也順便收集了你和懷信的樣本。周總,我不知道你們家庭關系有多復雜,不過dna倒是簡單明了。”

            周懷瑾的瞳孔驟縮,在費渡輕輕的停頓聲里有了某種隱約的預感,緩緩地轉過身來。

            費渡故作惋惜地一搖頭,掩住了嘴角一點似有若無的微笑:“奇怪得很,親子鑒定結果顯示,你就是周峻茂親生的。”

            有那么一瞬間,周懷瑾好像是聽不懂中國話了,茫然地凝視著費渡,隨后他混亂的反射神經艱難地跑完了全場,猛地躥過來,一把揪住了費渡的領子,顛三倒四地說:“你說什么?你……你再說一遍……”

            一個人精神世界轟然崩塌的時候,盯住他的眼睛,能從中看到非常壯觀的景色,像高山上的雪崩、龍卷風橫掃村落、數十米高的海嘯浩浩蕩蕩地撲上大陸、成群的隕石傾盆而下——

            費渡清晰地體會到了那種無與倫比的快感,那是古往今來的虐待狂和殺人魔們共同追逐的神魂顛倒。

            旁邊的刑警懷疑周懷瑾要行兇,連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他控制住,傳說中人如其名,永遠在人前風度翩翩的周懷瑾崩潰地嘶吼:“不!不!你再說一遍!不可能!”

            “沒事吧?”一個警察扶了費渡一把。

            “沒事,”費渡伸手一整衣領,“這個人看好了,實在不行就給他一針鎮定劑,放心,等他清醒過來,會知無不的——辛苦了,你們先回去吧,我等一會駱隊。”

            那警察聽了他的話,點點頭,匆忙追上自己的同事們,走出了十幾步遠,又不知為什么回頭看了費渡一眼,覺出了一點無因無由的毛骨悚然。

            費渡有條不紊地安頓了周懷信的遺體,通知了法醫,又巧妙地擺脫了急于想打探情況的恒愛醫院負責人,在醫院門口等來了駱聞舟。

            駱聞舟怕他見不了血,來時路上已經把自己身上顯眼的傷口都簡單處理了,本來做好了直接把脫水的費渡送醫院的準備,誰知費渡全須全尾不說,素來蒼白的臉上竟然還有一點難得一見的紅潤。

            兩人三兩語地各自交換了信息——駱聞舟猶豫了一下,隱瞞了董曉晴對他說的那句話,費渡則平鋪直敘地大致說了周懷瑾的供詞,省略了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周懷瑾逼到崩潰的過程。

            駱聞舟聽了周家匪夷所思的豪門恩怨,斜了費渡一眼,又忍不住說:“其實你所謂暈血也是跟我瞎矯情吧?”

            費渡笑而不答,只說:“師兄今天大概也沒心情跟我約會,能麻煩你送我回趟家嗎——別墅那邊,你以前去過。”

            費渡平時一般是在市里活動,自己在他們集團附近住一套不大不小的公寓,駱聞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費渡指的是他媽過世的那處房子:“你去那邊干什么?”

            費渡惜字如金地說:“有事。”

            駱聞舟皺了皺眉,隱約覺得費渡不太正常——他在聽說董曉晴死后,第一時間回撥駱聞舟的電話問他情況,這會見了他一身姹紫嫣紅,居然連問都沒問一聲。平時閑話淡話那么多的一個人,居然靠在副駕駛上一不發地閉目養神。

            從恒愛醫院到費渡他們家的別墅并不遠,不堵車二十分鐘就到,駱聞舟把公車停在那陰森又華麗的大宅門口,推了費渡一下:“到了。”

            費渡睜開眼,目光冰冷得好像無機質,居然連聲謝也不說,一不發地推車門就要下去。

            駱聞舟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費渡的手腕:“等等,你怎么了?”

            費渡用力一掙,自然沒有掙脫,他好似疲憊萬分地嘆了口氣,幾不可聞地輕聲說:“放開我。”

            駱聞舟越看他越覺得不對勁,當然不放心松手:“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下一刻,猛地被人推在駕駛座上,駱聞舟后背上的傷抽痛了一下,把他半身不遂地釘在了原地,冰冷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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